人还没到面前,洪亮的嗓音先传了过来。
陈思念皱眉,这还是她认识的程老实吗?
只见程老实身穿宝蓝色的手工针织毛衣,裤子是一条加绒保暖的中山裤,腰间还别了个烟杆子,头顶的板寸还多此一举的用了摩丝发胶,看起来油光锃亮,怎么说呢?
像极了一个长短毛的油花卤蛋。
看到程老实,陈思念下意识皱了眉头,想起程律离开前,程天宝受伤的事。
直觉告诉她,程老实来家里,绝对没有好事。
果然——
陈思念刚这样想完,程老实就开了口。
“凤娇,你这事儿办得也太不厚道了,好吃的只想着给他们家送来,不给我这个大哥留点?”
程老实坐下来,二流子似的抖腿,还把腰间的烟杆子拔出来点火,抽抽搭搭,登时满院子乌烟瘴气,刺得陈思念狠狠咳了两声。
陈思念眼底掠过不悦,刚要开口下逐客令,就听程凤娇出言顶了回去:“你没手没脚了?成天去我家打秋风,那么爱吃,去找戚莲那骚狐狸,别来我这!”
“……”陈思念努力抿着唇不让自己笑出来,这二姑可爱骂人了。
但她怎么觉得,程凤娇话里有话呢?戚莲是谁?
“凤娇,你说的这啥屁话,戚莲妹子清清白白一姑娘,我大老爷们天天去她家里吃饭,对她名声不好,我可是你哥,你做妹妹的,负责我一日三餐是应该的,况且你别忘了,秀英是被谁养大的狼崽子送进监狱的,我以后孤家寡人一个,凤娇你可得负责任。”
程老实说着,目光落在陈思念身上,咧着嘴露出笑容:“阿律媳妇儿,你说是吧?”
男人堪比黄金的牙齿让陈思念有些恶心,努力忍住动手揍人的冲动,抬头望着他。
没说话,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见陈思念不搭理人,程老实一点都不尴尬,继续咧着满嘴黄牙说道。
“阿律媳妇儿,听说你的酒楼现在还要人,这样,明天你给安排一下,让我和你戚莲婶子一块去酒楼上班呗,我和你戚莲婶子都是勤快人,不用多高的职位,给我弄个采办、给你戚莲婶子弄个收银就好。”
这两个地方油水多,他比较喜欢。
陈思念心想:冯秀英坐了牢,程老实倒开始放飞自我了,比以前还不要脸!
“大叔你这话说得有些难为我了,酒楼要的是干净人,您和干净两字儿挂的上边么?再说了,戚莲婶子是谁,我都不认识,哪能走我的后门?”
陈思念讥了一声,还采办收银?真当酒楼是他家开的!
“我怎么不干净了?拿水洗洗,胡子刮刮,比城里的小伙还俊,别小瞧人啊!”程老实不乐意。
说着放下烟杆子,捯饬捯饬自己涂满摩丝发胶的头发,继续吹:“我面相年轻,跟二十四五的小伙差不多,走路上还有人说我是程律他哥咧!”
“你可别埋汰程律了!”陈思念没由来笑了出声,好半晌才玩笑道:“如果大叔你真的想要活儿,行呀,酒楼正缺保安,要不要干?”
程老实没听出这是玩笑,皱眉嫌弃:“陈思念,你做的是人事儿?好歹叫了我好几个月的“爸”,现在让我给你做看门狗?”
说好听点是保安,实际上不就是看门狗么!
就差没拍桌子发火了,程凤娇实在看不过去,冷嗤道:“哥,您都快五十的人了,脸皮能别这么厚吗?思念也甭理他,他就是没人管,心野了!”
这夫妻俩真是气死人,冯秀英自首入狱后,程老实又翻起浪花了,不仅如此,还拉着个戚莲,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奸情是吧?
陈思念叹了口气:“大叔,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看不上我这酒楼的工作呀,这件事咱就别提了,再说下去,恐怕要吵起来,程律出差回来知道我那么没礼数,要生气的。”
搬出了程律,程老实多多少少有点“敬畏”,虽然明知道程天宝的骨头是那孽畜打断的,可他没证据也没胆子到程律面前舞啊!
陈思念见他软了神情,心中不由轻嗤:欺软怕硬的主!
“没有职位空缺那算了,我和你戚莲婶子也不缺这份工作。”程老实不情愿地摆着手,眼睛四下乱瞟,忽然视线停在陈思念手边,有一碟子绿豆糕,是覃雯静第一次上门特地买的礼物。
程老实就喜欢吃这种精致的点心,有城里人的感觉,当下伸手要去拿,被程凤娇重重打了一巴掌。
“阿律媳妇儿吃的东西你也想吃?哥,你真不要脸了??”程老实不尴尬,别人还尴尬呢,他那脏手一碰,谁还敢吃啊,更何况绿豆糕还是陈思念吃的。
“凤娇,你不在家做饭给我吃,来这儿躲懒还有理了?”程老实抬眸看了眼陈思念:“人阿律媳妇儿都没说话,你狗拿耗子说什么屁话!”
说完就伸手过来,重重一拿!
整个盘子都落进了程老实的手里,上面的绿豆糕因为剧烈的动作还晃了晃。
程老实抓住陈思念咬过两口的那块绿豆糕,整块塞进了嘴里,一边吃还一边吧唧嘴。
“不是我说啊,你们城里人就是会吃,一把绿豆做的东西,要卖好几毛钱一包,今天有口福了。”
程老实不时吐出几个混合了糕点碎末的唾沫星,陈思念见状,不适地挪远了一些。
“哥!你太不像样子了!”不知情的程凤娇气得够呛,拖着程老实往外走。
程老实抱着碟子,怒喝说:“死丫头,倒了,倒了,你能不能小点心!”
声音越来越远,程凤娇把程老实撵了出去,大概过了半小时才青着脸回来,坐下给陈思念道歉。
“思念,真是对不住,程老实就那样,以前有冯秀英管着没啥毛病,现在没人管了,好比猴子闹山称大王,还吃光了你的绿豆糕,多少钱,二姑赔给你……”
陈思念垂着头给丝巾缝包边,唇角始终带笑:“没事儿,那盘绿豆糕被狗舔过,我本来就没打算吃。”
程凤娇没来的时候,家里的狗狗跳上桌子舔了舔这份绿豆糕,沾了不少狗狗口水。
她怕程凤娇顺手拿来吃,所以挪到了自己身侧,打算待会做完丝巾再扔掉,没料到程老实这么着急,看都不看上面的水渍,直接往嘴里塞。wWW.ΧìǔΜЬ.CǒΜ
“呃……”程凤娇愣住,心情有点复杂。
是她的错觉吗?
怎么感觉陈思念和程律一样,是个惯会使坏的,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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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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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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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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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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