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羲跟着关羽从营地边缘摸了回去,若无关羽,黑灯瞎火的,李孟羲还真得找好一会儿才能摸到自己的车上。
走近篝火,关羽的身影清晰了一点,李孟羲看到了关羽背着的手中握着一卷竹卷。
“用送你吗?”
关羽突然停下,回头问李孟羲。
“奥,不用!我知道路。”李孟羲忙回答。
关羽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一堆半灭的篝火,李孟羲看着他在篝火旁一截横放的树桩上坐下,然后抖开了手中的竹简,凑近火光看了起来。琇書網
火的照明效果并不好,关羽眼睛几乎要贴在竹简上了,像是眼神不好又要看报的一些老人,样子多少有点滑稽。
李孟羲忍俊不禁,差点笑了。
本想回床睡觉,起床被冷风吹了这么吹了一会儿,李孟羲发现自己也没那么瞌睡。
再加上关羽也没睡,犹豫了下,李孟羲朝篝火走去。
听见脚步声,关羽只把头微抬,看了李孟羲一眼,“不去睡?”关羽问了一句,又埋头书简之中了。
“关将军不也没睡。”李孟羲笑着反问。
“已睡过一觉。”关羽把竹简放在膝盖上,把手一伸做请状,“坐。”他邀请李孟羲坐下。
李孟羲左看右看,没有坐的地方。
行军在外,条件艰苦。
从篝火一旁劈好的柴堆里抽出几根木柴铺在地上,权当凳子。
李孟羲见篝火已半灭,火堆里的柴快烧完了,他很有眼色的从柴堆里捡出了几根柴,丢进了篝火之中。
新放的木柴很快被点燃,木柴被烧的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虚弱的火苗更旺了。
李孟羲一时没想到该找什么话题,只好先伸手烤会儿火。而关羽投入到了竹简之中,也并未搭理李孟羲。
李孟羲决定主动找个话题来谈。
谈什么好呢?李孟羲注意到了关羽手中的竹简,在摇曳的火光的照耀下,被磨的发亮的书简背面反射着微弱的光晕。
有人盘核桃,有人盘手串,一部春秋,不知多少部竹简,被关羽研读不辍,早被盘的油光发亮了。这么联想了下,李孟羲觉得有点好笑。
话题有了。
“关将军可是看的《春秋》?”李孟羲问。
关羽抬头,看了李孟羲一眼,“正是《春秋》。怎么,有甚见解?某还记得,那日营中孟羲你曾言,并未读过《春秋》。”
春秋在关羽心中有着何等的地位啊,就因为当日李孟羲说没读过春秋,被他记到现在。
李孟羲开口是真想谈论一番春秋的,而关羽像是看破了他的心思,一下堵死了李孟羲接下来的话。
关羽的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而且很客气了,《春秋》你读都未读,你也配谈《春秋》?
关羽自然是佩服李孟羲的,李孟羲年不及弱冠,一双慧眼直断天下大势,再加之精通器理(指李孟羲掷飞镖,找重心,猜测盾牌弹箭与盾牌角度的关系等行为)于武学一道,更颇具天赋。如此人物,关羽也自觉有不及其之处,故对李孟羲尊重有加。
可纵然如此,李孟羲牛到炸天,关羽还是对李孟羲不读《春秋》一事颇有不屑,关羽倨傲,可见一斑。
“《春秋》一书,某虽不曾尽读,可并非是一无所知。”
“奥?”关羽单手一抖,半垂着的竹简哗啦一声卷了起来,关羽看了看李孟羲,“不妨细说。”
无知小儿,也敢谈春秋,关羽倒要听听,他李孟羲能谈出个什么门道。
“《春秋》可归为史书。何为史?史,记事者也。”
“又闻,读史明智。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以人……额。”
没有以人为镜。现下说史,重心当放在史之一字,“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此一句所说出来,重心立刻就变了。
李孟羲打住不说了。
尽管没说完,但后世唐太宗的名言,说出来很有份量,关羽听在耳中,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史之根本,在于记述。
邦国虽灭,有史著述,九世尤可复仇,纵百世,亦可也。
故曰,欲先亡其国,必先灭其史。”
李孟羲声音还是娃娃音,他语气平静,也无大的起伏。欲先亡国,必先灭史,这一句话被他缓缓的说出来,其中的血淋淋的残酷扑面而来。
关羽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他瞬间只觉杀气凛然,眼睛顿时微眯。握在手中的一卷《春秋》,被关羽彻底放在腿上,他今夜不打算再看《春秋》了。
“史书格体有三,一曰编年,二曰国别,三曰纪传。”
关羽侧耳倾听,关羽没有仔细研究过史书,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史书的分类,李孟羲很有些真才实学,关羽不由侧目。
“按此三类划分,《战国策》当属于国别体;至于纪传体,我朝太史公司马迁所著《史记》便是纪传体,此体乃司马迁首创,春秋战国之时无有。”
“而《春秋》,当属于……这个……”
李孟羲突然就卡壳了,他确实不知道《春秋》属于什么类体的史书。
关羽沉思片刻,“《春秋》应是编年体。”
关羽自诩熟读春秋,现下他才刚刚弄明白春秋归属在史书中的类别。
虽说关老爷面前谈春秋,跟在关老爷面前耍大刀一样,一样不知死活。
可眼下,李孟羲不仅在关羽面前谈了《春秋》,而且让关羽对他心生认可。
虽说实质上,李孟羲还一点也未谈及《春秋》的实质内容。
李孟羲知识杂乱,却很丰富,这让他有时能游刃有余,东扯西扯总能扯到一点。
李孟羲整理了下断掉的思路,他挠了挠头,看着篝火堆中跳跃的橘黄色火焰,再次开口。
“史书多矣,纵同为史书,关将军以为,《春秋》一书与其他史书相比,有何不同之处?”
李孟羲这句话问的,隐约有考教的意思,细究之下,其实有些无礼。
而放在此时此刻,关羽不觉有何冒犯。
关羽抚须,目光盯着着噼里啪啦的篝火,丹凤目微开,火焰的映衬之下,他红如重枣的脸颊更显得红了,“《春秋》之中,有大义也。”关羽缓缓脱口而出,目光稍凝。
“正是如此。”李孟羲颔首附和。
“墨子言,春秋无义战。
春秋几百年,世道衰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礼乐崩坏,已渐久矣。其时小国吞弱国,大国并吞小国,大国又相攻,战乱四起,屠城坑俘之暴行,不胜枚举。”
“有感于此,孔丘以鲁国国史为本,笔删而成春秋。”
“史为著述,义为史,不义亦为史。义当著述,不义亦当著述。”
“独《春秋》一书,著言一字一词之间,皆是惶惶大义。”
“世间无义,孔丘偏要撰立义史。
孔丘此举意欲如何?我等今日,已难再知。”
“只是某曾听闻。孔子做春秋,乱臣贼子惧也。”李孟羲缓缓说到。
“好!一个乱臣贼子惧!”关羽喝彩,忍不住击掌大赞,他嚯的起身,一双时常微眯着的丹凤眼,已豁然大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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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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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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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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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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