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宁书,你们来啦,走,到对面酒楼吃午饭,我请客。”他笑嘻嘻的,完全无抑郁的迹象,露出一排黄色的烟牙。
乐乐道:“吃不吃饭的不重要,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马上到吃饭的点了,不如去吃饭,那酒楼的菜不错,清淡爽口,我们单位里的女同事们都爱吃。”
他说着走到前头指引我们。
我对乐乐道:“刚子挺开朗的,就是气色差了些,但不至于抑郁吧。”
乐乐叹口气,“你有所不知,没看出刚子语无伦次么,他说单位里的女同事们都爱吃,他们那小单位,统共只有一个女的,还是前台。”
我打了个哆嗦,“你搞的我瘆得慌。”
“没事,待会察言观色,我帮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到了酒楼里,我们挑了个靠窗的座位,车水马龙交隔间,阳光打在他削瘦的脸上,令那张本该青春洋溢的脸愈发显得苍老,可他笑的阳光灿烂。
点好菜,要了两瓶啤酒,乐乐打破沉闷的气氛,开口道:“刚子最近过的怎么样?瘦成这样,在减肥啊。”
刚子搓搓双手,“嗨,还打算跟你们说说心里话呢,你一上来就调戏我。”
“谁调戏你了,我从来不调戏有妇之夫,你现在名望高,在门卫那一提到你的名字,那老头就差没给我们敬礼了,一幢楼的租赁公司,他记你记那么深刻,你腰板挺的可直哈。”
“你就别笑话我了,你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我和李默缺乏共同语言,她喜欢时髦,玩乐,整天变着法子消费,我被她折腾的一点私人时间都没有,稍有不顺,就跟我大吵大闹。她有了身孕后,更是变本加厉,我处处得谦让她不说,丈母娘又嫌我赚的少,成天在我耳边叨叨叨,说抚养孩子需要花大笔的钱,我爸妈也插上一脚,一直跟我闹孩子姓氏的事,她们家希望孩子姓李,但我家呢,我家三代单传,这要跟她家姓了,我爸妈非得气死,我的人生啊,我的人生岂一个闹字了得。”
乐乐唏嘘不已,“我的妈呀,敢情你一脚踏进去的不是金銮宝殿,而是十八层地狱啊。”
刚子用力抓了抓头发,冷笑着,“门当户对不无道理,否则苦水咽到自个肚子里,不知情的人还羡慕你。朋友一下子多了起来,拖你办这事办那事,我在李家算哪根葱,连仆人都排不上,一失足成千古恨呐。宁书,你是大记者,你开导开导我,你告诉我,我何必死皮赖脸活在这世上。”
我讪讪的看乐乐,她朝我挤眼,示意我快说。
我拼命酝酿措词,谨慎小心的说:“每个人的婚姻爱情观是不同的,虽然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但幸福的内涵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人说,有真爱才有婚姻;也有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或许当你选择了后者,你们会为生存斤斤计较,哪还会顾得上爱情。不过我以前采访的时候,遇到过穷困但过的很幸福的夫妻,这事谁说的准呢,人生中每次选择就像赌博,既然你选定了眼下的生活方式,尽量扬长避短吧。”
他嗤之以鼻,“扬什么长?避什么短?哪里有长处可扬噢。”
子佩惊讶的和我相视一看,“长处肯定有的哇,老丈人是法院院长,这住的,吃的,用的,还有代步工具,总归是高级的,喂,你开的是什么车?”
“我哪有车,我每天十一路走着上班。”
“不对啊,李默家就没陪嫁点,她家可只有她一个独生女儿。”琇書蛧
“当初我也这么想的,说白了,不图财产我干嘛跟她结婚啊。”刚子端起杯子喝下啤酒,“舒馨那样的女孩子,哪里再找得着,报应,这全是老天爷对我的报应。”
“舒馨?”我好奇的问:“她是谁?”
乐乐踢了我一脚,瞪我道:“在喝酒的状态下,从一个男人嘴里蹦出来的女人,大多是前任,别转移话题。”
我恍悟的点点头。
乐乐道:“那她家到底有没有陪嫁啊?”
“陪了,还不少,但她家有个做律师的亲戚,我结婚时你们见过的,叫魏无涯,法律水平了解,他领着我们去做了什么公证,在各种各样的材料上让我签字,公证完了我去咨询皓轩,皓轩说一切都晚了,从此李默的钱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啊?”我和乐乐张大嘴巴,一时心情相当复杂。
“该死的魏无涯,王八蛋,拖累了一群人。”乐乐生气的呢喃道。
刚子是聪明的人,听出了她话里的言下之意,“宁书,你们今天来不是问我要钱的吧?我欠你的钱肯定会还的,只是目前我暂时还不了你。我的工资除了支付家里的开销,还得慢慢还你们的钱,我那朋友最近急需钱,我先得先把他的五万块还上,宁书,你能再宽裕些日子吗……”
话说到这份上,我再不松口,等于把他逼往绝路,刚准备说“不急的”,乐乐道:“我们哪里来要钱的,宁书是这种见朋友于危难而袖手旁观的人吗,她难得来江城,我们这是特意来看看你,你放宽心,日子会一步步好起来的,等你有钱了再还她。”
刚子喜形于色,“那……”
乐乐赶忙道:“宁书,你朋友不是跟你要回那钱了么,我再去凑一凑,跟其他人借一点,把钱赶紧给人家还了,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哪个朋友都不能得罪了。”
刚子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弱弱的道:“吃菜,快吃菜,我请客。”
“不吃啦,吃撑了,宁书你吃饱了吗?吃饱了咱们走吧,下午要上班的。”
我忙说:“饱了,饱了,刚子你手头拮据,这顿饭我来请吧。”
乐乐拉我,“宁书你别跟刚子客气了,你一个女人请一个大男人吃饭,说的过去嘛。”
刚子道:“没事的,再穷这一顿饭还是请的起的,跟你们唠唠嗑,心里高兴。”
我生出一阵酸楚,顶不是滋味,和乐乐走出酒楼,站在马路边等出租车。银杏树在狂风里哗啦啦的落黄叶,连绵不断,有如抽刀断水水更流,心情和天气不差毫厘。
“得了,你哭丧着脸,嫌我办错事了呗。”乐乐掏出粉饼补妆,幽怨的呲我。
“你办的八面玲珑,多亏你反应快,不然估计刚子又要开口向我借钱了。”
“你全听出来了,怎么还这副表情,我们该庆幸啊。”
“好歹刚子是我们的朋友。”
“什么叫朋友,朋友应当是平等的,我帮你你帮我,那才叫朋友。但刚子呢,一味的想让我们帮他,但他考虑过你的处境么,如果真是秦羽问你要那笔钱,宁书你怎么办,真正的朋友,是不会让朋友感到为难的,也不会在你需要他的时候,欲言又止,低三下四,而直接命令一声,‘乐乐,我要跟你住,我要生孩子!’。”
我被她逗笑了,“一下子十万块打了水漂,让我发现什么叫坐吃山空,生完孩子后,必须找一份工作。”
“没那姓魏的律师从中搅合,刚子不至于落的如此下场,你的钱也不会去无踪,我记得他喜欢你啊,怎么没下文了?”
“乐乐,我遇到的人中,真心爱我的只有秦羽一个人。”
“少来。”她笑的前俯后仰,然后不笑了,“是啊,有多少人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仅仅容颜而已,他妈的。”
她点上一根烟,我劝她,“你烟瘾越来越大了,注意身体。”
“你不懂,这玩意似酒,是好东西。”她靠在银杏树上朝远处张望,“现在等辆出租车和找个好男人一样,这么难。”
我打了个喷嚏,“天气冷了,坐出租车的人就多了。”
“是啊,你需要的别人也需要,他们说毕业后两三年是女孩子最想结婚的阶段,我终于能理解了,时刻对这个社会充满了恐慌,像个无头苍蝇,横冲乱撞,只盼望有个男人站在你边上,揽你入怀,安慰你一切的困难由他搞定,没经验啊,所有的怨气都出于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她的眼圈红了,我掏出纸巾想帮她擦,她倔强的打掉我的手,我们失落的站在工作日的街头,把二十多岁的人生站成了一棵光秃秃的树。
直到我的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在我的计划里,这时何慕到了我家,向我父母说明我为何留在江城。
我思索了一会,接了起来,“喂,妈,吃饭了吗?”
“正在和小何一起吃饭呢,小书,韩社长突然让你留在江城培训,搞的我们和小何的父亲措手不及,你这培训什么时候结束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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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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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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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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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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