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牵起嘴角不情愿的一笑,随他走到他开的车旁,是一辆老旧的桑塔纳,这下子倒显得他是真心送我的,而并不是显摆他的资本的。
这点使我的心里感到好受了一些。
“你会开车吗?”在路上,他问我道。
“以前在大学里学过,但是拿到驾照后,从来没上路开过,估计开不了。”我坐在副驾驶上,把头别向车窗,一直不看他。
“你有空的话,我带你出来练练,哎,你怎么想到留在江城的。”
“为了我的男朋友,前男友。”我拖长音调怪声怪气的说道。
“你的男朋友,不,前男友真有福气。”
“那你为什么待在江城?”
“我,我家里希望我待在江城做律师,我这个人不挑城市,待在哪里都无所谓,我觉得我们米县挺好的,相比江城,哪都不差。”
我嗤笑了一声,见多了他这种一方面挤破脑袋拼命往大城市钻,一方面把家乡夸上天的人,虚伪。
“哎,你是米县高级中学毕业的吗?”他问道。
问题可真多,刚刚在律师协会,却装的很高冷,我暗暗想着,不耐烦的“嗯”了一声。
“你是哪一届的?”他追问。
“你查户口呢。”
“对不起,我是老乡见老乡……”
“医院到了。”
魏无涯只好终止他一个接一个的疑问,车停了下来,我拿出手机给子佩打电话。
“喂,子佩,现在怎么样了?”
“宁书”,她的声音很虚弱,“我在走廊里坐着。”
“我马上来接你!”
我忙打开车门,对魏无涯说:“魏律师谢谢你。”
“要我帮忙吗?我可以送你们回去。”
“不用的,真的不用了,拜拜。”
我头也不回的走进医院,在手术室外找到子佩,她仰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为了见明树而起大早化的妆已失去了艳丽的光泽,剩下毫无生气的苍白,裙摆上的蕾丝在从窗口吹进的风中孤零零的摇摆,那样一个无助的小身板,悄悄躲在没有人关心的角落,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不用多问,我已经明白发生过的一切。
心疼的坐到她身旁,她瞥了我一眼,“你还是来了?”
我握紧她的手,忍着眼眶中的泪水,双肩止不住的颤抖。
“早说不让你来,你这个丫头,眼泪最不值钱,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谁说我哭了”,我哽咽着反驳她,“疼吗?”
“疼不疼的都过去了,你来都来了,扶我出去招辆出租车吧,这医院里到处是消毒水的气味,一刻都不想多待。”
我把她的胳膊环在我的脖子上,吃力的扶着她往前挪步,她捂着小腹,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往下滚。
“疼的厉害啊,那我们坐下歇会吧。”
“没事,最近发胖了,昨晚吃的又多,今天早上为了见明树,没敢吃早饭,感觉身体里的能量全被抽尽了。”
“那我带你去吃顿好的,我们去荷花巷吃港式茶餐厅怎样?”我喘着粗气,慢吞吞的拖着她负重前行。
“你舍得请我去荷花巷吃饭,你不是要省钱买房子吗。”
“现在不需要了啊,我和沈皓轩分手了,孤家寡人,买什么房子。”
“瞧我这脑子,我忘记这茬了,已经习惯了的东西要忘却真难啊,你别当回事啊。”
“我好的很,你顾及自己就够了。”
“宁书你够仗义,说了说你不开心的事,我的心情顿时好多啦!”
她朝我灿烂一笑,子佩面对打击的承受能力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终于挨到了医院门口,才发现要在医院的地盘里打的比登天还难,不仅需眼疾手快,而且运气特别重要。
“宁书,我是不是要死在这了”,我们和几辆空车擦肩而过后,子佩伏在我的耳边叹气,她的双腿不停的打晃,我也跟着歪歪扭扭。
“要不我们往前面的路口走走,你能行吗?”我对她的身体状况很是担忧。
“我能走。”她支撑着逞强说道。
我焦急的举棋不定,正犹豫就近的哪个路口打车方便些,魏无涯出其不意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居然没走。
“宁记者,我来帮你吧。”不由我分说,他从我的怀里把子佩扶到他的肩上,我揉了揉酸痛的后脊梁骨,看看眼前的处境,子佩虚弱的如一团棉花,我连客气的推让都省略了。
他把子佩扶到车上,问:“你们住在哪里?我送你们回去。”
我回道:“我们打算先去吃饭,麻烦你把我们送到荷花巷。”
“好的,你们坐稳了,我这辆破车不太舒适”,他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厚厚的靠垫,递给我说:“让你的朋友坐在这上面,会舒服一些。”
我接过垫子,他又递过来两瓶水和一包湿纸巾,“擦擦汗吧。”
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从身体里穿过,我无聊的猜想他是怎样的一个男人,无故的殷勤,骤然的转变,他到底揣着什么目的。
然而我想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在危难的关头,我和子佩都没有可以求助的其他朋友,子佩性格冲动直率,带着小小的清高,平日里并不乐意深交朋友,多是泛泛之交。而我能想到的只有乐乐,可乐乐重色轻友,在不是她求我,而是我求她的情况下,估计会让我等的黄花菜都凉了。我们如此的落魄,我还怀疑一个来自陌生人的帮助,太可笑了。
“我去门诊上开了点眼药水,准备走的时候碰巧撞见了你们,看你们左右等不到车,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送送你们。”魏无涯大概怕我误会,耐心的解释道。
说一千道一万,他的确帮了我们大忙,我望向后视镜,他戴了一副金丝框眼镜,看来有轻微的近视,我向他表达感激的笑,“多亏了有你,不然靠我们赶到荷花巷,约莫可以吃晚饭了。”
子佩学我的样,也朝他笑笑,然后充满疑惑的面对我,我捂住她的手,示意她现在什么都别问。半晌无话,好在老天爷帮忙,一路畅通无阻,难熬的时光终于在荷花巷前终止了,茶餐厅就坐落在巷口。
下车前,子佩竟不同我商量,直接对魏无涯说:“你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都快十二点了。”
出了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我只好静观魏无涯的反应,他笑着摆摆手,“不了,你们去吃吧。”
“去吧,一起吃饭多热闹。”子佩对我挤挤眼,热情的邀请他。
“真的不去了,我回所里吃。”
“宁书,你邀请一下嘛,人家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舒子佩最不喜欠别人的人情。”
子佩把矛头转向了我,真伤脑筋,我只好假惺惺的邀请道:“魏律师一起去吧,你帮了我们,我请你吃顿饭也是应该的。”
“我从来不让女孩子请客,当然了,今天我要请客的话,你肯定会不乐意的,所以我还是别去了。”
子佩道:“那这样,我先到里面的港式茶餐厅点菜,你们再商量下。”
我紧抓她的手,“你一个人哪里走得动,我们一起走。”
“没事,我在车上歇了一会,感觉好多了。”
我冲她呲牙咧嘴扮鬼脸吓唬她,“魏律师不肯去自有他的理由,我们等下次有机会再好好谢谢他。”
说着我牵着她欲下车,魏无涯帮我打开车门,耐人寻味的说了句,“下次再见了。”
我礼貌的应和着点点头,心里想着,以后最好别见了。搀着子佩还未走几步,只听他在身后喊我道:“宁记者,你有东西落我车上了。”
我让子佩扶着身边的一棵树,自己折了回去,“什么?”
他面露难色,指指子佩的背影,我看了一眼,殷红的一块鲜血,再看子佩刚刚坐过的垫子,同样被弄脏了。
“这怎么好意思,回头我给你买个新的,这个我拿去扔掉,实在对不起,对不起。”
我一个劲的向他道歉,他把我领到后备箱前,打开里面的一个密封箱,里面整齐的叠放着羽毛球拍和运动服,他取出一件运动衫,说:“车上只有这个了,勉强可以对付,不要让你的朋友太难堪。”
我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他把衣服塞进我的手里,“相比让一个女孩子出丑,毁掉一件衣服算什么,拿去吧。”
我局促不安的站着,他轻声催促我道:“快过去吧。”
我向他鞠了一躬,飞奔到子佩身边,把运动衫系在她的腰肢上,她一贯喜欢运动休闲风,倒显得一点都不突兀。
“宁书,你干什么呀?”子佩不解的问。
“别问那么多了,饿死了。”
过了一会,她似乎明白了,“你真有心啊,我也快饿死了。”
到了餐厅里,呼啦啦的照着菜单点了几样看上去很好吃的菜,待菜上来,子佩狼吞虎咽的吃着,咕咚咕咚喝下去一碗汤后,她满足的吁了一口长气,重新有了八卦的心情。
“喂,那男的什么人。”xiumb.com
我装傻道:“哪个男人?”
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不停的瞟向荷花巷口,荷花巷是步行街,所有的车必须停在巷子外面,我习惯性的想,待会会不会再碰到魏无涯。
“喂,你发什么呆”,子佩伸出五指在我眼前晃,“难道春心荡漾了。”
“你别瞎说,就是采访的一个律师,人家有绅士风度,有空顺便来送送我们。”
“不止吧,又送我们又是借衣服的,殷勤献过头了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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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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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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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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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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