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下弦月照着狭小的天窗,似蒙昧珠光流淌了一地,烛火一盏一盏幽灭不定,红泪一滴一滴顺势滑落于烛台之上,沾染了凋败灰尘的气味,幽幽地迷漫着,囚室笼罩在一片暗色中。
冰月在这里已经第四天了,外面发生了什么她是不得而知,甚至连天色怎么样她都不知道。辗转几番才打听到小夕原是被关进了内务府大牢,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明天该是怎么个样子,她已经不敢有任何奢求,只是从狱卒含沙射影的讥讽中隐隐得知,太皇太后已经稳住了大局,而且收了自己为干孙女,宗人府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唯一不同的便是,劫后重生的她竟然还被指了一门好亲事。
不知道算不算是喜事,总之她自己是没有信心的。这个消息还是玉芳带来的,玉芳对她说了宫里的情况:皇上被太皇太后软禁了好几天,恐在她顺利嫁进靖王府之前是不会解禁的。
细细想来,人生也不过如此。这样也好,反倒觉得安心,再不去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闭上眼睛竟觉得前所未有的平和。
不过这让孝庄想来却是不同的,她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的决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那天,她宣了明硕福晋进宫商量着让冰月嫁进靖王府的事情,想那明硕福晋的心机是何等的重,虽说事发后不怎么现身,可宫里的风吹草动她可清楚的很,于是不等孝庄开口便自顾自地叹气起来,“想那冰月也是臣妇看着长大的,如今出了这事儿臣妇这心里也着实不是滋味。太皇太后您老人家顾虑的是,若是冰月和咱们扬儿确实有这个缘分,进了咱们靖王府,臣妇也会像对亲生闺女那般心疼的。不过可真恐委屈了这孩子,搁到哪个亲王家不是个正室呢?”
孝庄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可巧和哀家想一块儿去了,这可是哀家新收的孙女儿,受了委屈哀家可不依。”话到此便刻意停下不说,抬手端起桌旁放着的定窖五彩茶钟,用盖碗撇去茶叶沫子,啜了口茶,留出时间让明硕福晋细细品味话中的涵义。
明硕福晋的脸色有那么一僵,不过也只是一瞬,很快便恢复如常,换上以往那一贯宽和的笑,“不过这说的就外道了,都是咱自己的孩子,如嫣也是知书达理的,两个还不能相处了么?况且如嫣若拿不出一点儿风度来,我可也不许的。”
孝庄冷笑,“福晋是聪明人,怎么这会儿了要给哀家装糊涂不成?还是你根本就没把哀家放在眼里,认为哀家配不上和你做亲家?”
闻得孝庄语气不善,明硕福晋立刻收起笑意,起身跪地惶恐地请罪道:“臣妇愚钝,不敢揣测太皇太后的意思。”
孝庄摆了摆手示意她起来,语气柔和了不少,“如今朝廷形势紧张,咱们心里都清楚,哀家也就不细说了。公主下嫁若是给人家做了小,你要天下人怎么想?岂不挑明了说我这老婆子老眼昏花了么?不是哀家偏心,而是那正室和侧室哀家真不甚在意,冰月也是如此。要说起来,哀家当年还不也是太宗皇帝的妾?”
“太皇太后言重了,臣妇绝无此意。”明硕福晋忙道。
“你也说如嫣那孩子识大体,哀家瞧着也确有慧根。只要你这个做长辈的好好宽慰宽慰,也便不会有什么委屈这一说的,你觉得如何?”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明硕福晋的脸只得绷在一起,不断地赔着笑脸。孝庄见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再强留,闲坐了一会儿便让她回府了。
明硕福晋的心里是一万个不乐意,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想着回去该怎么跟如嫣开口。而孝庄虽说是了了一件心事,可至于冰月进了靖王府过得如何,也只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当礼部以太皇太后之名驾临靖王府,颁旨赐婚,且命其择吉纳彩之际,如嫣差一点没哭的背过气去。她当然明白这赐婚的真正含义,虽说明硕福晋已经好言安慰过多次了,但冰月的位分在自己之上,就算她屈居自己做个侧福晋,自己见了她还是得先论君臣,更别提现在一跃成了靖王大福晋,自己以后可是万万没了指望的。
明硕福晋也是又气又心疼,只得跟着不断道:“你始终是舅母最心疼的,别人谁都比不过去,可上面的命令咱们也没办法,就委屈了你,以后无论什么事儿舅母都会给你做主的。”
如嫣的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想是已经哭了好几天全哭干了,只是麻木地跪在那里叩谢着主隆恩。只是没人知道,孝庄在为冰月铺好锦绣前程的同时,也是加速了她的悲剧而已。
冰月出嫁这天,押送嫁妆的马车从清晨走到黄昏,也许太皇太后是故意做给宗人府看的,要他们知道自己对这个新收的孙女儿有多么重视,才会豁出自己的老脸保住她并亲自指婚;也或许是要让那些乱嚼舌根子的人知道皇恩浩荡,几乎所有的嫁妆都是以皇帝的名义赏赐,就是要表现出皇帝对这个妹妹的出嫁有多么上心。
妆奁的队伍浩浩荡荡,从皇宫一直排到了靖王府。嫁妆数量也是远远多过以往的和硕公主。全城的百姓都被惊动了,刚刚经历过帝后大婚,热闹劲似乎还没有散尽,老百姓挤在沿途观看,有的叹息,有的赞美,有的猜测这箱大抵是珠宝,那四角俱全的只怕是床,高叠宽架的可能是柜。
成扬的纳彩礼也丰厚的令人咋舌,计有:文马二十匹,甲胄十二副,缎二百匹,布四百匹,黄金四百两,白银二万两,金茶具四副,银茶具两副,银盆四个等。也不知这明硕福晋下这么大的血本究竟是为何,不少人说靖王府是为了显得体面,不想落得个公主进了他们府是屈了尊;也有人说是为了逢迎太皇太后,才阖府上下表现的欢天喜地。
朝廷里的一举一动对民间总是充满着神秘色彩的,是老百姓饭后茶余,街谈巷议的中心话题,人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在等一场盛事,并且不断猜测:这婚礼究竟是公主嫁驸马的仪仗,还是王爷娶福晋的阵势?
冰月以太皇太后孙女的身份从慈宁宫出嫁,孝庄将自己年轻时最珍爱的如意凤凰瑶琴钗拿出来送给冰月,那可是她当年刚嫁到盛京的时候,太宗皇太极赏赐的第一件首饰,一直被孝庄珍藏着。如今却拿出来做了嫁妆,一来是表达自己对孙女的一片心,二来是弥补不能送她凤凰朝日金步摇的遗憾。
满洲的婚礼是在夜里举行的,可今夜的月亮不怎么圆,也不够皎洁,半遮半隐在云彩后面,被火把与灯笼映的黯淡无光。牛灯引路,宛如两条火龙,从紫禁城一路蜿蜒下去。靖王府大门内外油饰一新,悬灯结彩,每间屋子都挂着四盏喜灯,把整个院落映的如水晶宫一般。
新房正殿内更是铺遍重茵,四周张设屏障,触目一片红海。宽阔的喜榻,三尺之外的紫铜鎏金大鼎兽口中散出的淡薄的轻烟徐徐。榻前一双鹤顶双花蟠枝烛台,小儿臂粗的红烛皆是新燃上的,加以冰绡刺绣五蝠图案的大灯罩。硬木雕花床罩雕刻着象征子孙昌盛的子孙万代葫芦图案,榻上是一幅赤色织锦鸳鸯戏水的锦被。
一阵繁琐的礼仪过后,宾客也渐渐散去。夜晚虽有些许凉意,但烛火点在殿中终究是热。丫鬟换了灯芯,那灯是紫的,在黑暗中幽幽荧荧。夜静了下来,凉风徐徐,吹得殿中鲛纱轻拂,偶尔一两声蛙鸣,反而显得这夜更静更深。成扬揭开红盖头,却见美人一滴清泪垂在睫毛间,恰若秋夜空中一颗陨落的星,凄凄冷冷。Χiυmъ.cοΜ
与此同时的坤宁宫里,玉芳也是愁绪万千。抬头见天上月色极美,团团如一轮冰盘,高高的悬在那黑蓝绒底般的夜空上,明亮皎洁。月华如水,映在裙上比目玉佩上,更是莹莹温润。比目原是成双之鱼,又是如此月圆之夜,她却只身一人,对影成双,听得太液池中鹭鸶划水而过的清冷之声,不觉生了孤凉之感。
昔日年少,不过是期望将来能嫁得如意郎君,从今后与他春日早起摘花戴,寒夜挑灯把谜猜,添香并立观书画,岁月随影踏苍苔。纵然知道一朝要嫁与君王,虽不敢奢望俏语娇声满空闺,也是指望他能怜惜自己。
腊月端来了热水准备伺候她洗漱安寝,可玉芳却一时心动,竟提议要到院子里坐坐。一袭轻薄的单衣仍不能阻止凉意的轻拂,只是那凉的触觉并不叫人觉得冷,而是一种淡淡宁和的舒畅。桂子的清甜香馥如雨渐落,亦是无声无息,袅袅娆绕萦绕于鬓角鼻尖,令人迷醉。
白日的热闹气息还未散尽,玉芳凝目望向乾清宫的方向,一时柔肠寸断,正发着楞,忽听腊月匆匆跑来说:“娘娘,皇上来了!”
玉芳微微一惊,乌色发髻间的桂子散落一地,抬眼时,玄烨已经走到她身边,温言道:“夜这样深,你也不怕着凉了?”
玉芳受宠若惊,玄烨的脸上看不出丝毫伤感,也不知他心里究竟是何滋味。自冰月的赐婚诏书晓谕天下以来,玄烨就从无微言。两人相携进了内殿,玄烨这才拿出一个朱红色的小玉匣子,一望便知是用寒玉做成的,刚拿出来还散发着丝丝可见的白色寒气。
“这是什么?”玉芳不解地问。
“这是‘冷香玉’,听说得来很不易,是集春夏秋冬四季十八种名花的花蕊一起,再加上无根之水和晨露之水研磨,并还要不断添入南海珍珠粉末子,最后才藏于冷窖之中。”
“这么宝贝的东西,皇上是怎么得来的,又要用来做什么?”玉芳笑问。
“这个用来去瘢痕是再好不过的。”玄烨的目光停留在玉芳脖颈间那道细小的肉色疤痕上,虽说太医院用了最好的药,可那伤口依旧清晰可见。
玉芳的手也不自觉捂住了那道伤疤,面色忽然有些羞憨,只是依言打开了那匣子,里面用黑色绒布垫着,如丝的黑光莹润无比,随着盒盖的轻轻开启,一抹亮光如晨星之光般闪亮,凝神细看是两粒珍珠大小的乳白色晶体,虽然很小,但却璀璨无比。
玉芳心里一热,眼泪顺势爬满了脸颊,无限温柔地倚在玄烨的胸膛上,耳边传来似远似近的心跳声。玉芳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闭上了眼,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索绕在鼻间,以后她要记这气味一生一世,幸福的微笑第一次这么明显地爬上她垂了许久的唇角,苦尽甘来,指的大抵就是这样吧……
玉芳未曾抬过头,自然不会瞧见玄烨的眼,那里掩藏着极深的悲切与迷茫,可即使她看见了又如何?它们埋得那么深,哪里能瞧见,甚至于连玄烨自己都不知道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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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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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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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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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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