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方那些吃的,糖人亮晶晶地扎在草人上,光是看着已经让人流口水了。还有什么豌豆黄、驴打滚、炸油条……都是自己从没见过的,真想每样都尝一尝。她看上什么便只需拿走,自有成扬跟在她身后乐呵呵地付银子。
成扬从小便一味惯着她,谦让着她,因此只要是她喜欢的,不论有没有用处,成扬都是很乐意地买回来。没过几次,他们竟把长安街整整逛了一个遍,每每出街,必要饕餮一番,从小吃店到大酒楼尽情尝试,逢着耍猴戏撂地摊的,概不放过。穿街走巷,搜奇觅异,每次都要购回一大堆稀奇玩意儿,什么小巧精致的胭脂盒,红绿松石穿扎的项链手链,民间刺绣的围裙,唐僧师徒四人的捏糖人儿,一套一套的《西厢记》剪纸……
不过京城就这么大点地,一来二去便被她逛完了,即便这样,冰月的兴致还是不减,好奇劲儿起来活脱脱就是小时候的样子。她走走停停,东张西望,看吹糖人的是怎么将一块糖稀在捏捏吹吹下变成一只孔雀,看把戏人如何敲锣打鼓地让猴子衔旗打斗。
一次经过一间银铺时,她看到柜台后面的老银匠正对着化银灯在吹气,用一根吹管将灯火吹成细细的一条。冰月觉得新奇,也走得累了要歇脚,便径自进去寻到一只绣凳坐下来,手托了下巴看得出神。
老银匠许是活计正在火候上,一口气不断,没功夫招呼冰月,便不理会,由得她坐在一边。直待整块银子化完了倒入模具,这才站起身在蓝布围裙上擦着手问:“是要打点啥还是买点啥?这里有各式新款的银坠子、钗子,看中哪个,试一试?”
冰月便认真地看了一回,见那些麻花针、栀子针、银耳坠、梅花链、绣花镯、扭丝镯、花鸟戒指,以及各式雕花钮扣,都纤细雪亮,带着银饰特有的素雅轻薄,牵动着人的心。
成扬见她这般,会错了意,以为她喜欢这些东西,便问:“你喜欢哪个?”
那老银匠见成扬气度不凡,又穿的体面,心想应该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便笑着逢迎道:“夫人喜欢什么尽管挑,我们这儿可是京城里最有名的一家。”
“夫人?什么夫人?”冰月挑眉道。
“不是么?”老银匠一脸不解。
“才不是呢!”冰月面色一红,慌忙摇头否认。成扬却对老银匠的话不甚在意,淡淡一笑问冰月道:“可有喜欢的?”
冰月也许是因为老银匠刚才的话有点尴尬,一下子没了兴致,摇头道:“我不喜欢这些。”
那老银匠闻言有点失望,脸上便露出一丝不快,淡淡地打发他们走了。
乾清宫。
偌大的殿堂里,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除了燃着龙涎香的紫金浮雕香炉噼里啪啦的火苗声之外,便是玄烨奋笔疾书的声音。他在练字,可是练了一个晚上都没有一张满意的,废纸扔的到处都是。
“混账!”他低低骂了一声,一把揭开那张笔迹还没有干涸的宣纸,狠狠地扔在地板上。
李贵唯唯诺诺地站在一旁,只敢不时地瞟几眼。皇上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好,连皇后也被拒之门外,从晚膳过后便一直在暖阁写字。Χiυmъ.cοΜ
“不写了!不写了!”玄烨终于气馁地扔下笔,道:“拿书来。”
李贵连忙去身后的书架上找书,却不知皇上要看哪一本,犹豫了一番便索性拿出边上那本《宋词》。玄烨接过书,胡乱地翻着书页,不知翻到了哪一页,他忽然停住了动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面的字,蓦然问了句,“今天去慈宁宫的时候,太皇太后可是说冰月这几日和成扬走得近?”
李贵一听,皇上竟然直接对他说公主和王爷的名字,他一时猜不出皇上此时的脾气,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含糊地回答:“奴才听的不是很清楚……皇上,夜已经深了,您要不起驾?”
“起驾?去哪里?”玄烨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句。
“您昨儿个说今晚要去翊坤宫,欣贵妃已经派人传话说备好了您喜欢的夜宵……”
“有这回事?”玄烨皱眉,不过语气总算稍微缓和了一点,“告诉欣贵妃,说朕今晚不过去了,让她早些安歇。”吩咐过后,又忽然加了一句说:“顺便去朝暮轩请公主过来,朕有些要紧事要同她说。”
李贵有些为难,又见玄烨脸色不甚好看,也不敢多问,只得领命前去。朝暮轩的人正围着看冰月从街上买回的蚂蚱的时候,听到李贵的话,一时不知道算不算好事。冰月一边喂蚂蚱,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这么晚了,皇上可有说是什么事?”
“这奴才不知道,烦劳公主跟奴才走一趟。”
小夕不悦,撅嘴嘟囔道:“你不能回皇上说我们格格已经睡了么?再说了,我们格格今天受了点伤,应该早生歇息的。”
“这……恕奴才可不敢欺君啊!”
冰月也不忍让李贵为难,于是放下手中的蚂蚱笼,起身捋平了衣裳跟李贵出门了。百味杂陈的冰月在李贵的带领下到了乾清宫,她一时间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以前去慈宁宫请安时总会算着时间等玄烨下朝,两人再一起过去,如今却在故意逃避和他碰面的机会。
乾清宫里因着殿宇广阔,除了御案之侧两盏十六枝的烛台点了通臂巨烛,另有极大的纱灯置在当地,照得暖阁中明如白昼。暖阁十分安静,茉莉花的香气里夹杂着一丝薄荷脑油凉苦的气味,冰月得到许可后方才进门,走到正中间淡淡施了个礼道:“皇上吉祥。”
玄烨没有抬头,依旧低头书写。冰月却还在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见玄烨没有反应,便索性自己起了身,“不知皇上找冰月来有什么事?”
“磨墨!”
冰月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依言上前研墨,走上前一看,发现玄烨写的是一首词,正是秦观的《鹊桥仙》: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冰月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断写这两句,却什么都没有问,安静地站在一旁轻轻磨墨。隔了半晌,只觉气氛安静的有些令人肃穆,玄烨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这几日怎么不来乾清宫了?”
“皇上国事繁忙,冰月不敢来打扰。”
玄烨写字的手微微有些停顿,盯着冰月头上插着的云脚珍珠卷须簪,道:“最近你都在忙什么?”
“没什么。”
玄烨笑,“可是经常在朝暮轩练字?”
冰月本就不知如何作答,现听玄烨这么一说,便索性点了点头,“是,一直在练字。”
“当真?”玄烨饶有兴致地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宣纸说:“那让我看看你练得如何了,写几个字我瞧瞧。”
冰月磨墨的手停了下来,有些为难地说:“我……我不想写。”
“不想写?”玄烨轻笑,“为何?”
冰月这下真不知如何是好了。不是她不想写,而是她写不了。今天和成扬在宫外看见有个奇人用左手都能剪出漂亮的窗花,一回宫便好奇地拿起剪刀学起来,哪知手太笨,一下子剪到了右手。她见伤口不大,便也没传太医,由薛莹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冰月不言语,下意识地将右手往衣袖里缩了缩。玄烨注意到了她的这一细微动作,又见她一直在用左手磨墨,便一把抓起她躲在身后的右手,只见大拇指和食指指缝处包着一层厚厚的纱布,他又急又怒,“手怎么了?”
冰月使劲抽回手,说:“一点小伤而已,不用皇上关心。”
玄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是不是出宫时弄伤的?”又有些粗鲁地抓起她的手,嘴上不断地责怪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不小心?居然还骗我说在练字?受伤了都不知道传太医么?这点小事还要我操心!”
他一边絮絮叨叨地责怪,一边在身旁的柜子里胡乱翻腾。冰月的心里缓缓地淌过一阵暖流,好像有一颗发酵的种子正在膨胀,直到填满她整个胸腔。她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被看穿,连忙道:“都说了这只是小伤,不碍事的。”
玄烨没有理会她的话,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精致的小白瓶,露出失而复得的宽慰的笑,“这是去年我练剑的时候受伤,麻姑姑送来的珍珠凝露,对外伤特别管用。”
双手相合,瓶拢于其中,冰月好像捧着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泪一瞬间模糊了眼睛。她慌忙道了谢,“谢皇上赏赐,冰月先告退了。”
没有人听出她话里的哽咽,玄烨也只是叮嘱了一些注意伤口、按时擦药的话便让她走了。刚走出暖阁,冰月便忍不住伤感起来,也不顾苍苔露冷,花径风寒,竟悲悲戚戚地呜咽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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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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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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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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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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