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皇帝李隆基刚下朝便在兴庆宫南薰殿召见了李俶妻妾三人,贵妃、太子和太子妃陪侍在旁。他做了近三十年承平天子,身形已渐的臃肿,只有那双眼睛,浑浊中透着老练威严。近年来他已较少亲自临朝,军国大小事务多半交给了左右相李林甫和杨国忠处理。今天兴致很好,特地临朝,却被搅得心烦意躁,不过为了郑巽死后出缺的御史中大夫一职,李林甫和杨国忠针锋相对、话里藏话,争得不可开交,太子在旁一味不作声。郑巽死得蹊跷不着痕迹,李林甫疑是杨国忠所做,杨国忠反唇相讥嘲笑郑巽愚鲁歹毒,该当被戗。李、杨两系大臣群起争论,把个好好的朝堂弄得东西两市一般。他不得不叹息自己老了,想当年亲冒白刃,出生入死,形势何等恶劣险峻,自己何曾皱一下眉头?自十二年前,一日连杀三子后,他蓦地手软起来,归其原因,或许不是老了,而是倦了,累了。
一番例行的见礼后,李隆基把沈珍珠和崔彩屏上下打量了,先问沈珍珠:“没选妃之前,朕就听说,秘书监沈良直的女儿是天下少见的才女,说的可是你?”
皇帝自有皇帝迫人气势,沈珍珠心下一阵乱跳,脸也红了:“回圣上,父亲膝下仅我一个女儿。”
“好,”李隆基点头道:“那朕得考较你的诗文。”回首见贵妃手中握着一支新制玉笛,说道:“就以笛为题,作诗一首罢。”
沈珍珠道:“长笛音色柔美清澈,或明朗如清晨煦日;或婉约如冰澈月光,是好乐具。”其实她雅工器乐,尤其对长笛最为擅长,却并不提及,只略一思索,道:“孙媳献丑了。”吟道:“夜凉闻笛千江月,路暗迷人优昙花。
棋罢不知人换世,凭阑空吟客思家。”
众人听得首句“夜凉闻笛千江月”,已觉起始不凡,待短短四句吟罢,李隆基已叹道:“真是妙极!与李白前月作的那首‘谁家玉笛暗飞声’,也不惶多让。”他一说好,周旁众人都个个夸赞不已,唯有李俶忖度诗作内容,心中竟隐隐不安。
听沈珍珠又道:“孙媳班门弄斧,舞风弄月一翻,论起作诗,哪里及得上李太白万一,更比不得陛下的豪气万千,陛下答司马承祯作的那句‘宝照含天地,神剑合阴阳;日月丽光景,星斗裁文章’才是千古绝唱呢!”
李隆基果然欢喜,再道:“朕还要考较你一个问题。”
沈珍珠只得答“是”,凝神听着。
“你说说,朕今日为何会在兴庆宫召见你们?”
答案就在沈珍珠嘴边,兴庆宫原是皇上为临淄王时的宅第,少年英姿雄发,青年斩诛敌寇。她心中辗转难决,想起刚刚偷觑的皇帝容颜,垂垂老矣,年华逝去,英雄迟暮,心中居然一酸,低声回道:“孙媳愚钝……”李隆基目光一动,她的踌躇尽收眼底,眼中竟有嘉许之意。
“陛下,陛下,我知道!”崔彩屏不合时宜的插嘴。
“彩屏——”贵妃在旁提醒式地唤道。
“哟,那你说说看,”李隆基似乎有了兴趣,看看面前神采兴奋自得的崔彩屏,对贵妃说道,“玉环,不妨事,小孩子家,说说罢。”把赞同的目光淡淡送至崔彩屏身上,她受到了鼓舞,大声说道:“我听娘说,这兴庆宫最舒适最豪华,皇上最喜欢,当然会在这里召见我们了!”
哈哈哈,玄宗大笑起来,对贵妃道:“玉环,彩屏果然有趣!”贵妃脸上有些不自在来,张嘴似要反唇相讥,但终于忍住。玄宗又对太子道:“你有此佳儿佳妇,可要羡煞为父的了。”太子惶恐地站立起来,面色嚅嚅,生以为皇上说的是反话,不知答什么的好,反倒是张妃立身笑答道:“俶儿若不得父皇平日的钟爱教导,哪里有福娶得到这么好的两个媳妇!”
玄宗拈须对贵妃道:“只可惜了你的外甥女,现今辈分可是乱了。”崔彩屏是贵妃姐姐韩国夫人之女,要比李俶高了半辈,皇上故有此说。
贵妃神色已回复,莞尔一笑,不答话,放下玉笛,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珠宝玉饰,按位份赏赐给沈珍珠和崔彩屏。
这是沈珍珠第一回见皇帝和贵妃,贵妃果然艳绝天下,倾倒众生,怪道民间皆暗以牡丹喻贵妃,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牡丹一出,天下万花黯然失色。步步是棋步步险的皇宫,在温和的谈笑中让她初步见识一番,心惊不已。皇帝谈笑风生中隐藏老辣和阴隼,贵妃温婉中隐藏机心,太子太子妃懦弱中又会隐藏什么?她手心居然出了一层汗,腻腻的,贵妃赐给的玉饰在仿佛拿捏不住,随时滑落。侧眼看身旁的李俶,脸上带着浅笑,白皙的脸更显俊美。果然,李隆基爱惜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俶儿,近来在做些什么?”
李俶答道:“孙儿近来跟随吴太傅研习《周礼》。”
“学到哪一篇了?”
“已到冬官。”冬官也称为事官,讲的是管理工程建设兼及沟洫、土地、水利等,是《周礼》的最后一篇。
李隆基沉吟片刻,唤了声:“拟旨!”话音未落,内廷总管高力士已领着一名笔墨纸砚侍候的宫女由内殿出来,倾耳聆听,“敕封广平郡王兼领刑部尚书。”刑部尚书一职因李、杨二系纷争,已空悬日久未做讨论,总由侍郞代行职务。太子的脸一瞬间有些发白,又似乎有些喜悦。玄宗已经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对李俶,更像是对太子说道:“俶儿已经大婚,总得学以致用。”m.xiumb.com
太子和李俶均下跪谢恩,玄宗冲着沈、崔二人呵呵笑道:“不必谢朕,你得谢你的妃子,”眼光在沈珍珠身上轻轻一扫,“妃子”两字有心不着意点她,“要不是有这么妥当的孙媳妇,你求朕,朕也未必肯!”蓦地笑容一收,道:“都退下罢,改日朕制宴,一家人好好团聚团聚。”
李俶、沈珍珠一行辞别皇上,出兴庆宫,绕行过大同殿,出兴庆门方有车辇等候,步行较长路程。现下天气渐热,太阳明晃晃当头直照,沈珍珠大病初愈,身子犹虚,仍然紧紧跟在疾步向前的李俶之后,崔彩屏本就略为偏胖,朝服又厚,多走了几步,仗着新近得宠,嘴里先是咕咕嚷嚷听不清说些什么,见李俶没有反应,干脆提高声音娇声叫道:“殿下,慢一点,我走不动了!”
李俶忽地回过身来,冷冷地看着她,压低声音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来!”崔彩屏目触他凌厉的眼光,乖乖地垂头不说话。李俶想起她方才在殿上出的丑,委实想斥责她几句,转念一想,实在是不必要,一甩衣袖,道:“走!”
“殿下,小心!”恰在这时,沈珍珠突见面前白影一晃,来不及多想,抽身挡在李俶身前,“砰”,什么东西狠狠撞上她的后背,她向前一个趔趄,头发昏,站立不稳,结结实实地扑入了李俶的怀中。李俶顿觉芳香满怀,揽住她腰肢,纤弱不堪盈手,若水明眸与自己相接,翦翦秋瞳羞怯迷蒙,带着似有若无的轻愁,一时难以自己,将她扶在身侧,轻挽她的手臂,竟然忘了放手。
宫墙后笑嘻嘻地跑出来高力士和一名小太监,小太监三步并两步捡起了那撞了沈珍珠之物——原来只是一个皮制的小鞠球,有些沉甸甸的,绝计伤不了人。高力士着力拍拍小太监的脑门,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叫你玩乐的时候当心点,偏不听话,看,惊扰了殿下,真是死罪!”
小太监跪下连连磕头:“奴才知罪,奴才知罪,求殿下饶了奴婢这回,奴婢再也不敢了。”
高力士又笑着对李俶道:“殿下,这小奴才固然该死,但就奴婢看,这事也是一件好事。”
李俶问道:“这怎么说?”
高力士狡黠地笑了笑,道:“若没有这件小事,殿下怎么知道王妃对殿下情深逾海,在危难之时,能以身相挡呢,呵呵。”高力士话说得直白,沈珍珠顿时脸红如蜜桃,李俶脑中灵光一闪,已明白究里,挥挥手,高力士拉着小太监退下。
等李俶一行走远,高力士从怀中掏出一把散钱塞进小太监手中:“今天你当差不错,回去做自己的事吧。”小太监躬声道谢不迭,等抬起头来,高力士已经不见踪影。
高力士入兴庆宫,进兴庆殿,贵妃正在指挥一众乐匠舞姬排演歌舞。这回排演的是柘枝舞,正在跳舞的是贵妃最喜爱的舞姬谢阿蛮,她头戴绣花卷边虚帽,帽上施以珍珠,缀以金铃,身穿薄透紫罗衫,纤腰窄袖,身垂银蔓花钿,脚穿锦靴,踩着鼓声的节奏翩翩起舞,婉转绰约,轻盈飘逸,金铃丁丁,锦靴沙沙。
李隆基笑吟吟地在旁看着,左右献上酒和小食。高力士静悄悄走到皇帝身边。
“事情办好了?”皇帝仍然昂首看歌舞排演,嘴上问道。
“是。”高力士低声答道。
“可有成效?这小夫妻俩好了没有?”
“禀皇上,以奴婢看广平王和王妃的神气,事情十有八九了。”当下低声一五一十地将方才情景描述一番。
“不行,不行,”高力士原指望着皇帝大加赞赏,谁知皇帝竟连连的摇头起来:“朕这个皇孙,性子可是执拗,最拉不下脸面,力士呀你这点伎俩没用处,可得下猛药。”
“下猛药!”高力士迟疑起来,赔笑道:“这奴才可想不出法了,还请陛下示下。”
李隆基拿起小酒杯抿了口酒,周旁宫女忙接过了,回头看高力士愈发发福的身体,笑道:“力士,你且少在朕面前装假,这天底下还有你想不到的东西吗?不过……”突的一转念,道:“这件事颇为有趣,朕倒想亲自部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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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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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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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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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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