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百戏班,戏已经散场了,高台上下除了师父柳三绝,没有任何人。

  “师父。”林少春来到师父跟前,发现师父拿着一叠书坐在椅子上,似乎在等她。

  “我来帮你温书。”

  “师父,这些书……我还没有看。”林少春恭恭敬敬地立在师父面前,接过师父手中厚厚的一叠书,她刚掀开第一页,师父白皙的手指按在了书页上。

  “两情相悦,本就是好事,能遇见一个可心人,也真正不容易,这些时日我看你醉心于此,心下还有些替你高兴,毕竟父辈的事,终究是父辈的,倘若你能放下……”柳三绝把书合上了,叹了一口气。

  “师父,我放不下,林府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这冤我一定要伸……”林少春坚定地摇了摇头,她凝视着柳三绝,“我永远记得母亲临死之前的样子……我忘不了……”

  是的,她永远忘不了,她推开那扇门的情景。母亲那身刺眼的命妇礼服庄重至极,云霞孔雀纹的霞帔上钑花金坠子摇摇坠坠,高高的发髻之上金凤衔珠串,步摇上的那颗珠子,是父亲亲手镶嵌的。

  “母亲……”母亲手中空空的毒碗已经掉到了地上。

  “少春啊……你父亲不在了,母亲无法独活,母亲对不住你……”母亲倒在了她弱小的怀中,她紧紧握住母亲的手,眼望着鲜血顺着母亲的嘴流了出来,她不敢相信,疯狂地摇头,不停地呼喊着母亲。

  “可叹远道一生为官清廉,从未贪过一针一线,为……为……”母亲眼神渐渐迷离,想努力看清楚她的脸,却越来越模糊了。

  “母亲,我知道父亲是被冤枉的……我听到了圣旨……”她眼泪模糊了视线,落在在与母亲交握的手背上。

  “可惜……可惜你是女孩儿……若是男儿,到还能为父申冤……”

  “母亲,女儿可以,女儿可以为父亲申冤的,你不要丢下女儿……”她崩溃大哭,紧紧抱着母亲,却发觉母亲的气息越来越弱了。

  “难……难……难……”母亲想要睁眼再看清楚她,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最后只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鲜血浸透了她庄重的命妇礼服,这一生,恪守礼道,尽忠尽孝,却依然抵不过圣旨上那短短几行字……琇書網

  林少春不忍再想下去:“师父,申冤是我活着的理由。”她握紧了拳,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手心中,柳三绝疼惜地握住了林少春的手,温柔地掰开她的拳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既这么,你就不该分心,前路坎坷,闹得不好就要掉脑袋的。天下有几个人,谈情说爱间报了父仇的?”

  “师父,我明白了。”林少春回握住师傅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

  隔日清早,林少春约了孙玉楼在隆恩寺许愿树下见面。“你可还记得,这是你耍赖撒泼的地方?”林少春伸手摩挲着树干,斑驳的树皮写满了岁月的沧桑。

  “那不是为了让你得偿所愿吗?”孙玉楼满脸笑意,立于林少春身后。

  “要是我今日还有一个愿望,你愿不愿意为我完成?”林少春猛地转过身,澄澈的眸子望着孙玉楼。

  “你说……”孙玉楼忍不住上前握住了林少春的手,林少春一惊,那滚烫的温度灼热了她,“无论你有什么心愿,我赴汤蹈火也替你实现。”

  “你说过,无需我改变,也无需我迁就你。可是四爷,寻常过日子,不是只有风花雪月,睁开眼便要计较柴米油盐。如今你依附祖产不愁吃穿,若有朝一日要你为生计奔波,你可能担负起重任来?”林少春任由孙玉楼握着自己的手。

  “你想我做什么?”“科举快开始了,我想你考取功名!”

  “少春,我很早就参加了乡试,也是举人身份,只是我生在那样的人家,见了太多的官场污浊……”他用力握着她的手,垂下眼帘,“但只要你让我去,我便去。”

  “那你要依我,在你高中之前,咱们不可再见面。”林少春抽出了自己的手,退后一步,“这是我对四爷的考验,若你经得住锤炼,你我何愁没有长相厮守的日子?但若你经不得考验,那我就要好好计较,你可否是一个能够托付终生的人了。”

  孙玉楼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林少春,语气坚定:“我知道我这样的出身,很难让你相信我是一心一意的,你要考验就考验吧,科举我去考,你不想我来找你,我就不来了。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早晚有一日,你会明白我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林少春望着孙玉楼坚定的目光,心中不忍,她想起了《紫钗记》里李益对霍小玉的纠缠和痴迷,可她不是霍小玉,她想了法子与孙玉楼分开,情爱啊,分开的日子久了,也就淡了。

  她不过是他生命中一个匆匆过客罢了,她有她自己的使命,她做得是以后可能会掉脑袋的事情,她不能连累他,她与他终究会散幕的。

  自那日与林少春分别后,孙玉楼像换了个人一般,安分在家,不出门也不理人,除了看书就是练字,夜里连犯贱都懒得回,困了和衣在书房里将就。这日姚滴珠来到孙玉楼房中,一进门便瞧见孙玉楼躺在地上,望着房中高挂的一大片文章,背下一篇便撕下一篇。

  “怎还有这样新鲜的背法?”姚滴珠笑着坐在了孙玉楼的身旁。

  “大考在即,再不用功就来不及了。”孙玉楼头也没回地应声道。

  “我素来听闻四哥哥性情疏阔,如今竟要应试,这是怎么了?”姚滴珠歪着头,娇俏地盯着孙玉楼。

  “有人同我说过,世上多一位好官,便少千百宗冤案。”

  “这话说得很是,不知这位点拨了你的高人是谁?”姚滴珠秀眉一挑,笑眼弯弯。

  孙玉楼终于从书海中抬起了头,望着姚滴珠,缓缓答道:“林少春。”

  姚滴珠瞬间愣住了,定定望着孙玉楼,一动不动。眼前这个如玉如珠的男子为了林少春甘愿如此,想到此,姚滴珠自嘲地一笑,站起身离开了。

  姚滴珠因为孙玉楼心里有些堵,便唤了侍女小钗,陪同着到隆恩寺祈福。四月的天,隆恩寺的桃花都开了,漫天花海,美的如梦如幻。姚滴珠戴了帷帽漫步在隆恩寺中,眼前的景象令她一下子停驻了脚步,远远地,桃花树下,林少春头缚儒巾,身着青色襕衫,翩翩玉公子般立于一群儒生之间。

  一儒生言:“今天下,唯天子之定能使百姓安逸,唯陛下能定江山。”一些儒生纷纷点头。另一儒生轻狂地摇着头:“此言差矣,如若无百姓交粮缴税,国库何以充盈?若无贤臣辅佐朝纲,社稷何以安定?”

  林少春望着两位儒生剑拔弩张的样子,笑言道:“不知诸位可读过《神农本草经》?经书有云:上药一百二十种为君,主养命;中药一百二十种为臣,主养性;下药一百二十种为佐使,主治病;君药分量最多,臣药次之,使药又次之。不可令臣过于君,君臣有序,相与宣摄,则可御邪除病矣。诸位都是聪明人,怎么忘了君臣佐使之道?”林少春的一席话令众儒生茅塞顿开,纷纷点头。

  立于远处的姚滴珠望着小钗轻言道:“这林少春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做事……”她忽然想起孙府里日夜苦读的孙玉楼,再看看潇洒混在男人堆里的林少春,不觉冷冷一笑,“实在荒唐,真为四爷不值。”

  “既如此,何不让四爷睁眼瞧瞧!”小钗愤愤不平道。

  “我不会做那样的事,纵是让四爷厌恶了林姑娘,四爷也未必移情于我。强扭的瓜不甜,我又何必枉做小人,叫人家瞧不起我。”姚滴珠淡淡地望了望小钗,扶着小钗的手说道:“我们走吧!”

  其实林少春早已认出了姚滴珠的马车,见她并没有走进,也便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她出现在隆恩寺,是为了结交这些进京赶考的生员,摸清今年这些赶考生员的水平。虽然她知道一个姑娘家如此十分不合时宜,可她没有选择。

  与大家清谈完,林少春回到了自己茅草屋。常嬷嬷迎上来,既担忧又心疼,一边倒水,一边装作漫不经心道:“姑娘这次科举有几成把握?”

  “连着几日的清谈,不说一甲,前三甲十拿九稳。”林少春端起茶杯,轻轻一笑,“嬷嬷,您放心。”

  “哎呀,神天菩萨,这下老爷昭雪有望了。”常嬷嬷双手合十,喃喃自语。

  林少春笑着摇了摇头。已是日暮时分,天色忽然说变就变,大雨紧接着瓢泼而下。常嬷嬷怕大雨打湿了门窗,赶着关窗子去了。林少春挑了挑灯花,烛火摇曳了一下,屋里比先前亮了一些。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在雨夜中格外刺耳。

  “这么晚了,这么大的雨……”常嬷嬷在里屋念叨着,林少春见状先一步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陆叔叔……”门外立着一身着青衫,手持骨伞的中年男子,方正的国字脸上神情亲切,一双眼深若海河,隐了难得的笑意。他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了林少春:“热的,来之前在东街上买的!”

  “锦泰铺子的松糕!”林少春惊喜地叫道,忙将男子让进屋内。“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陆明合了手中的骨伞,随着林少春进了屋子。

  “陆大人来了……”常嬷嬷闻言赶忙走出来,重新沏了茶,又添了一盏蜡烛,“这么大的雨,陆大人辛苦了……”兵部郎中陆明曾是老爷林远道的门生,也是老爷朝中最好的朋友,当年林家被抄,林少春和常嬷嬷幸有陆明暗中周旋,才安稳了生活。

  “常嬷嬷,不辛苦。”陆明淡淡一笑,坐了下来,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函递给了林少春,“少春,你心心念念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

  “本届主考官的举荐函?”林少春吃惊地接过了信函。

  “这几年科举的主考官一直是内阁首辅孙逊,不过今年孙阁老府上的两位公子同为本届举人参加科举,皇上英明,有意避嫌,指派了翰林院侍讲学士吴免担任本届科举考试主考官。此人学识渊博,为人倒是圆滑,三年前在任上的时候,我曾为他出头,这次我说你是我的门生林唯生,他倒是极乐意为我写了这封举荐信。”陆明抿了一口茶,微微拧眉,“可是少春,这女扮男装参加科考乃是欺君之罪,你自己想好了吗?”

  “陆叔叔……”林少春猛地站起身跪在了陆明的面前,“为父申冤是我活下去的理由。我是女儿身,又无乡试经历,举子身份,若无陆叔叔为我送来这封举荐信,我断不能为父申冤。如今我心中万分感激,若陆叔叔因为我的事情受到牵连,我心中于心不忍……”

  “少春……”陆明伸手将林少春扶了起来,“当年若不是你的父亲,我也不会有今天,我是实在不忍心你去冒险。你不如放下这一切,等到时机成熟,叔叔定会为你父亲申冤!”

  “陆叔叔,如今林家已是罪臣之家,万不能让叔叔去冒险。我如今只怕这举荐信会连累您……”

  “这个你放心……”陆明示意林少春坐了下来,“你是以门生的身份举荐的,如有问题,我只装糊涂,撑死罚一些俸禄,罪不至死。”

  “那就好……”林少春点了点头,“陆叔叔对林家的大恩大德,少春铭记于心。”

  “还记得那年秋天,我醉于酒肆中,险些被人打死,是你父亲救了我,还一直提携我……”

  陆明笑着摇了摇头,“我为他做得太少了。”

  雨越下越大,不断敲打着窗棂,屋子里的人听着雨声,一时都陷入了回忆。

  这一日散朝后,孙逊故意慢了一步,“正巧”于无人处碰上了翰林院侍讲学士吴免。

  “吴大人,请留步。”

  “不知阁老有何见教?”吴免停下了脚步,恭敬地行礼,一双精明的眼带着盈盈笑意。“前日吴大人荣登主考官一职,老夫未来得及祝贺,正巧明日我家中有桩喜事,备了薄宴款待亲友,不知吴大人可有闲暇入我府中一聚,在下好借薄酒一杯,恭贺吴大人走马上任。”孙逊笑得意味深长。

  吴免忙赔笑道:“阁老客气,不知阁老家中有何喜事啊?我闭目塞耳竟毫不知情,该罚、该罚!”

  “明日是内子寿辰。”

  “原来如此,这样喜事如何能不到场?下官必要来讨杯寿酒,向尊夫人贺寿。”吴免即刻明了,笑得爽快。“吴大人承让了。”

  与吴免分别后,孙逊即刻回到家,嘱咐沈氏细心准备明日寿宴的酒席,至于为何要请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侍讲,孙逊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第二日,吴免如约登门赴约,众人推杯换盏,一片祥和融融。孙逊解释大公子孙世杰和四公子孙玉楼备考,不便出席,只有三公子孙金阁陪着父亲与一众朝臣。酒宴罢,孙逊亲自送吴免出府。等到客人都走完了,孙逊才在众宾客的礼物中找出吴免送来的一个礼盒。

  这是一个檀香木做雕刻孔雀的锦盒,算不上奢华,却也精致。孙逊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卷普通画卷,孙逊疑惑这吴免是否真的没有领会自己的用意,又觉得此人不会如此不通世故。略作思索,孙逊伸手摸了摸画卷,觉得手感不同一般画卷,仔细看画是有夹层的,撕开夹层,里面竟是一张考题。孙逊不自觉地笑着自言自语道:“吴免果然深悟此道啊!”他将考题重新誊了两道,让沈氏将书卷交给大公子孙世杰,并嘱咐让大公子在这三篇上多下点功夫。

  沈氏接过书卷,心领神会,忽然想到小儿子,犹豫道:“不过……玉哥儿也要科考,老爷要不要备上两份?”

  “老四自他上回乡试当了举人之后就一直没动静,这回开窍了,不过不成,一场科考,一甲俱出于孙家,定会有人参我徇私舞弊。玉哥儿便让他凭自己的真本事吧,考得上固然好,考不上下回再说。”

  “手心手背都是肉,短了我玉哥儿的,真叫我心里头不好受!”沈氏叹了一口气。

  “四哥儿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万事以大局为重,没的出了乱子,后头收不得场。”孙逊轻轻拍了拍沈氏的手,宽慰道。

  沈氏不再说,点点头,将书卷藏于袖内,快步走了出去。

  已是仲春的气候了,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这一日,孙世杰约着孙玉楼去了京城文人常去的云溪酒楼,二人见识了今年进京赶考的举人们,把酒言欢间,孙玉楼觉得收获颇丰。

  “大哥,今儿跟你出来,我才发现京城里卧虎藏龙,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孙玉楼笑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日日窝在书房里也不成事。不过老四,你自从考取了举人后,便不爱沾染书本,这回怎么突然决定参加科考了?”孙世杰问出了藏在心中许久的疑问。

  “有些事情可能会突然改变吧!”孙玉楼立于长街上,远远地凝望着百戏班的方向,强烈克制着自己想要去找林少春的冲动,他转过头望着孙世杰,淡淡一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多读点书,我想我可以找到我那个颜如玉吧……”

  “你前阵子不是还疯狂迷恋那个叫什么林什么的姑娘吗……”孙世杰笑着摇了摇头,“如今向书本要颜如玉啊……你啊你……”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隔壁的酒肆门口,一个蓝色长袍,满身酒气的公子在放声长歌。醉酒的公子四方巾歪戴着,清瘦高挑,一双迷离的醉眼长且细,唇薄而白,老人说这是典型的薄情样。公子踉跄着,疯笑着,忽然倒在了酒肆门口。

  “贾公子,贾公子,醒醒啊,你赊了这么久的账,什么时候还钱啊?”店中小二蹲在醉酒公子的面前,颇有耐心地问道。

  醉酒的公子颤颤悠悠拿着酒壶又站了起来,猛地灌了一口酒,指着店小二的鼻子骂道:“告诉你,爷是本届的科举状元,等我高中之后有的是银子,你现在胆敢对我不敬,我就把你……”突然之间他又笑了,竟然唱了起来,“抄家灭族……抄家灭族……”

  “这人真够狂悖的!”孙玉楼盯着醉酒的公子。

  “你可别小瞧了他,这是贾逢源,自诩京城学识第一,我同他打过交道,确实有些真才实学。俗话说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所以没人当真将他如何,你瞧……”孙世杰说着用手指了指。

  孙玉楼吃惊地看到那个店小二正在细心地给贾逢源掸着衣服上的灰:“我的爷,你喝酒归喝酒,别弄脏了衣服……”

  “走了,我们回去吧……”孙世杰笑着拉了拉孙玉楼,“别看了,你知道你那个大嫂,整天就知道舞刀弄棒,今造出门前像催命一样要我早些回去……”于是二人相携回了孙府。前脚刚进府门,后脚就见大嫂吴月红一身红衣,疯了一样冲了过来,将手中的符咒迅速贴在了孙世杰的脑门上,还没等孙世杰回过神,吴月红又迅速含了一口水,喷在了孙世杰的身上,然后从侍女手中接过桃木剑,疯了般在孙世杰身边舞来舞去,还一边念叨着:“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孙世杰与孙玉楼俱是目瞪口呆。“你这是做什么?”孙世杰气得气血翻滚,大吼道。吴月红根本就不理他,一套剑舞得虎虎生风,在加上那一身红衣,整个场景显得尤为诡异。

  “大奶奶……”孙世杰猛地用胳膊去挡吴月红的长剑,吓得吴月红慌忙收手,“你这又闹得哪出啊?”

  “太太在隆恩寺给四爷求了一道符,四爷原本那么不上进,如今一气儿换了个人似的。我今儿也去隆恩寺给你求了一道……”吴月红停了下来,红扑扑的脸蛋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痴痴地看着孙世杰,“大爷,你一定会高中的!”

  孙玉楼上前拍了拍孙世杰的肩膀:“大哥,我觉得你也一定会高中的。”说罢笑着扬长而去。

  “无才无德……”孙世杰忍无可忍,拂袖而去。“大爷,这法还没有做完呢,你上哪去?”吴月红大喊着追了过去。

  京城礼部官衙门前,一众生举子齐聚于此。吴免高坐堂中,众生列队脱光了衣服,由监考官们一一检查身体,从头到脚,检查过后的考生换上统一的月白色考服,走进号舍。

  “科举考试乃是为朝廷选拔人才的重举,请各位考生遵纪守法,不得营私舞弊,弄虚作假,否则将依本朝律例革除功名,发配边疆,终生不得再考。”监考官朗声道。

  队伍中,一考生畏畏缩缩地站在监考官面前,不敢脱掉衣服。“脱……”

  考生吓得一哆嗦,慢慢脱下衣服,只剩下脖子上的玉石坠子。官兵正准备放行,监考官抬了抬手:“且慢。”说罢上前拿起考生脖子上的玉石,眯着眼睛仔细把玩,忽然猛一用力,一把捏碎了玉石坠子,露出了里面夹带的小纸条。

  “拖出去,押入大牢!”

  “大人,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这一次吧!”随着考生凄厉的喊叫声,官兵们像押送犯人一般将其拖出了官衙。

  林少春站在队伍里,就见一蓝袍考官走了出来,盯着被拖出来的考生厉声道:“任你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休想在本官眼皮子底下耍花腔。要藏字儿,藏在脑子里最相宜。其他人听好了!要是再发现一个作弊的人,严惩不贷!”

  “科考还要验身啊?”林少春握紧了常嬷嬷的手,问向了一旁的考生。

  “上一届科考作弊太多,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皇上今年新下了一道政令,你竟不知道?”一考生抬头望了一眼林少春,朗声道。林少春浑身一颤,一张画般的脸黯淡了下来。她握紧了常嬷嬷的手,甚至握痛了常嬷嬷的手也不自知。

  “公子?”常嬷嬷急得快要哭出来,她呆呆地望着林少春元神出窍的模样,人没了主意,“这可怎么办呢?”

  “少春……”远远的,孙玉楼的声音像是隔世传来,林少春一抬头,孙玉楼已经到了近前。多日不见,他整个人瘦削了一些,精神更加好了,声音里都带着惊喜,“少春,你是专门来看我的吗?你放心,我一定会高中的!”

  “玉楼,我们该进去了……”身后赶上来孙世杰拉了拉孙玉楼,督促道。

  “少春,你等着我,我考中了就来找你!”孙玉楼笑得很灿烂,如春日般温暖。他冲着林少春摆了摆手,笑着转身,随孙世杰走进了官衙。

  那一扇门,就那样把她关在了外面。此刻,林少春觉得好冷好冷。她松开了常嬷嬷的手,紧紧抱着双肩,却依然止不住地颤抖。八年了,她没日没夜的努力,从未留放弃的念头;八年了,她坚持了八年,只为此刻;八年了,她从未流过眼泪,此刻却再也忍不住,她把头埋进自己的怀中,颤抖的样子吓坏了常嬷嬷。

  常嬷嬷拍着她的背,不停地安慰:“我们再想其它的办法,哥儿,别这样!”

  “嬷嬷……”林少春慢慢抬起头,梦呓般地喃喃道,“我想去祭奠一下父亲。”

  京城漏泽园旁,有坟冢一处,原是天王寺的旧址,林远道在世的时候将其买了下来,做了林家的风水之地。

  “父亲……”

  林少春跪在父亲的坟前,眼泪如落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八年来所有的委屈与伤心,此刻终于随着泪水无所顾忌地倾泻而出。常嬷嬷跪在旁边,揽着林少春的肩膀,也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少春……”陆明不知何时来了这里,亦不知已经在林少春身后立了多久。

  林少春缓缓转过头,泪眼婆娑中终于看清了身后人,哽咽道:“陆叔叔,今年科举要验身,我连大门都进不了,八年来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这八年,我没日没夜的读书,把自己变成一个男子,可我终究不能为父亲申冤……”

  “少春……”陆明俯下身,不知作何安慰,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次没有机会,还会有别的办法,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且耐下心,等待时机……”

  “还会有机会吗?”林少春失魂落魄地望着着陆明,她知道,她的人生再无回转的余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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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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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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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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