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打扰洛亭阳,他起身之时,发觉自己是躺在大床之上的。
他揉了揉额角,屋只问道了床上全都是韩映秋身上的味道。
正是要看看天光,韩映秋已然从外端了醒酒汤而入:“醒了?同你说个好消息,今儿周家已经将他们之前高价买进的蚕丝全部都吐了出来。大哥和父亲去市上买了一些,再加上咱们庄子里头的苏家庄子里头的和白家庄子里暂时赊欠给我们的,明儿开始,咱们的织锦师傅们就可以开工了。”
洛亭阳点头:“抱歉,昨儿我喝多了。”
韩映秋摇头,又让翠翠给洛亭阳端来了水盆:“只是就算如此,咱们还是差了许多。光有皇缎的订单是不够的,周家如今在许州城里头还是呼风唤雨,咱们总得想个法子才是。”
感觉到韩映秋回避了昨儿他喝多这件事,洛亭阳也没有再多言。
他起身走向了韩映秋,端起了那醒酒汤一饮而尽,才道:“夏至之日,是周家和安州城张家定明年织锦的日子。”
夏至之日,从前也算是一年之中洛家最重要的日子了。
安州城距离京都很近,城中张家,乃当今太后娘娘的娘家,权势滔天。张家的老太爷只要跺跺脚,那京城都是要抖三抖的。
张家在安州城之中经营着一家最大的布庄,布庄里头常年都需要打量的织锦订单。
其实一个布庄子里头的织锦订单就是再多,又能多到哪儿去呢?
但这张家不同,张家想要的织锦,都是哪些奢华贵重的。张家的订单每一次的数量虽然不多,但是在价值之上,是远远超过其他订单的。
甚至可以说,张家一年的订单,都抵得上旁的大户人家十年也是有的。
从前张家来许州城,是只找洛家的。
而后来张家的生意被周家以卑劣的手段抢走,也是洛家最终走向了破败的重要原因,甚至可以说是压垮洛家的第一根稻草。
夏至之日,就是张家如今的家主要亲自来许州城和周家定下订单的日子了。
韩映秋即刻明白了洛亭阳的意思:“所以你是说,想从洛家的手中将张家这订单再抢回来?”
她的心里还有所顾虑:“可……如今咱们手头实在是没有半点儿宽裕了,应付那皇缎都应付不来。张家的订单大多都是奢靡之物,金丝银线数不胜数的,只怕就是抢回来了,也没法子给他们开工。”
“我自有想法。”
洛亭阳倒是自信地对着韩映秋微微一笑:“只是想抢回张家的订单,谈何容易?从前是有月遥的双面织绣,张家认准了的。如今韩英秀投靠了周家,我只怕咱们要在这里多下功夫了。”
韩映秋点头,倒是也不急:“距离夏至还有一些时候,咱们先将二姐的事情做好,再谈旁的吧。若你下定了决心,那双面织绣,我也是有法子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韩英秀了,她如今做不成的。”
韩映秋说的笃定,叫洛亭阳却仿佛再一次看到了从前的苏月遥提起韩英秀的模样。
她也总说,韩英秀火候还未到,是做不成的。
那神态甚至语气,都和如今的韩映秋一模一样!
不过这样的恍惚很快就过去了,洛亭阳想起什么一般,寻了昨儿穿着的外裳,摸索着从那外裳的袖子里拿出了一样用帕子包裹着的东西,递给了韩映秋:“喏,拿去。”
韩映秋有些意外,接过了那还带着洛亭阳手心温度的帕子,轻轻打开,方才发觉里头是一枚红玛瑙点翠燕立月梢华胜。
这华胜虽然不大,但实在是做工精巧。上头的点翠不多,但每一枚都是恰到好处。燕立月梢,是步步高升之好意头。
韩映秋瞧着便是爱不释手:“这华胜……果然好手艺!”
是在许州城里头看不到的手艺,韩映秋却是不解:“这是从何而来?”
洛亭阳的目光始终追随那华胜:“一年前,我书信给平荣郡王,想让京中钗匠做一枚如此华胜。月遥曾说,若能将点翠手艺也用在织锦之上,或许还能创造织锦的另一番天地。可惜许州点翠师傅功力不足,我便求了平荣郡王,托了京中最好的点翠师傅,打造了这枚华胜。”
苏月遥的确曾说过这样的话,韩映秋心下了然,怪不得要取“燕立月梢”之意。这华胜之中也带了“月”子,虽未名言,可不正是洛亭阳对苏月遥之爱意吗?
想到此,韩映秋托着那华胜的手,越发小心。
她将这华胜交还给洛亭阳:“既是如此,你且当好生保存。若苏月遥知道你是这般心意,泉下有知应当也十分高兴。”
洛亭阳终于抬眸,将目光从华胜之上,看向了韩映秋的眼眸:“是给你的。”
只四个字,却让韩映秋的心脏重重一跳,不可置信地抬头:“你说什么?”
洛亭阳的眸色,就像是幽深潭水,深不见底:“这华胜,给你。”
“我——”
不知为何,韩映秋只觉得自己想要逃避洛亭阳的眼神,却又不知该从何逃避。Χiυmъ.cοΜ
她仿佛要在洛亭阳那深如幽潭的眸子里,裹挟漩涡之中:“我……我如何能要苏月遥的华胜?”
些许韩映秋看不懂的情绪,从洛亭阳的眼中一闪而过。
他的语气,却平静如斯:“收下就是。”
而后,洛亭阳也不再多言,叫了金福来给自己梳洗,离开了屋子。
只留了韩映秋一人站在原地,盯着手中那华美的华胜,实在是不明白,今日洛亭阳将这华胜赠与她,究竟是什么含义?
他是放下了苏月遥?
不,不可能。那样的深爱,怎能说放就放?
韩映秋想不出个所以然,也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终究她还是将那华胜小心收了起来,而后喊了翠翠过来:“这些日子薛阳和不追如何?”
翠翠知道韩映秋一直关心他们二人,忙道:“他们二人关系很好。薛风昨儿才托人送来了西域的小玩意儿,照常是两份一起送入府中的。不过少夫人,薛阳上一次告诉奴婢,不追好似在看账方面十分有天赋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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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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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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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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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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