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往事,他自知董家没有对不住他们。
可世事无常,当时的惨状他根本不敢拿全家人的性命冒险,进城得到安顿后,他日夜睡不好,在心里一遍一遍说服自己,当初是迫不得已。
若没有知府大人的嘱托,他是万万不敢再和董家人碰面,可是现在好不容易走进知府的视野,有可能成为知府的心腹,又得知董家人竟能得到知府关照,他说什么都要拼一拼,闯一闯。
“董家,到底是我的幸,还是我的劫?”
不知不觉来到家门口,他失魂落魄地定定站着,吓坏了娘和媳妇。m.χIùmЬ.CǒM
“儿啊,你怎么了?”
陈端茂没头没脑地嘟囔一句:“娘,您说李婶会原谅我吗?”
这是他自进城以后,第一次直白询问母亲。
儿子长期不安,卫书贤能感受到,如今确定根源在这件事,她也缄默了。
卫书贤一直心中有愧,她虽面上不显,却在心里惦记着,终于儿子主动提及,她良久才道:“进屋吧,你想怎么做,娘都支持你。”
先是对董家弃之不顾,现在又想重新和董家攀交,等于在打自己的脸,可是脸面又价值多少钱?
脸皮万万比不上蒋知府的青睐。
饱受磨难的陈端茂想通了这一点,他进屋换下衣裳。
陈家媳妇不敢说话,她默默拾起衣裳去清洗。
婆媳看他的狼狈就晓得是和董家人碰面了,没讨得好。
陈端茂无心陪女儿玩耍,哄了两句便来到母亲的屋子里。
“娘,我打算搬到董家旁边住。”
卫书贤整理床铺的手一顿:“钱够吗?”
“够,近来找上门示好的人多,儿子攒了一笔不小的数目。”
卫书贤苦笑一下:“你自己擦亮眼睛,分清楚什么人的钱可收,什么人的钱收不得。”
“是,谨记母亲教会。”
……
董花生现在已经习惯了闻着桐油味,心无旁骛地学习,他趴在桌案上练字,旁边院落倏然传来搬运东西的声音,他皱眉抱怨。
“娘,隔壁好吵!”
方桂香拿起新制的棉花耳罩给他戴上。
“又保暖,又能隔绝繁杂的声音,继续写。”
董花生在家有地龙,一般不穿袄子,他一身秋衣运笔灵活,很快就写好一篇字。
摘下耳罩,他嘴角一撇:“娘,我想阿奶!”
“你想回村子里?”
“嗯!”
“不行,你还要念书,回村就要请假,会耽误多少课业?你奶奶出钱供你读书,为了啥?不就是为了让您考上功名吗?”
方桂香怕小孩子心情浮躁,看不进书本,又劝:“等你考上秀才,时间就宽裕了。”
“你看人家文相公,现在出人头地了,时间一大把,想干什么不能?”
董花生被噎了,连陈叔叔也是秀才,这位山长看起来整日无所事事。
他无可辩驳,咬了咬嘴唇:“好吧!我努力,早点考上秀才!”
几个时辰之后,隔壁院落才彻底消停下来,他又练习几篇字才吹灭烛火休息。
为了不让他夜里学习伤眼睛,他娘给买了好多蜡烛,蜡烛金贵,十文钱只得两根,董花生每次节省着用。
第二天,董花生去书院,董家的门再次被敲响。
这一回来人是卫书贤。
方桂香满腹的怒火不好朝老人发,看她一个人颤巍巍地站在门口,方桂香心一横,还是坚持不许她进门。
方桂香语气冰凉:“有事吗?”
卫书贤露出尴尬的微笑,递出自己准备的小竹篮。
方桂香没接,也没翻看花布底下藏着什么。
“什么意思?”
卫书贤道:“我们家乔迁新居,给周围邻居送些薄礼,希望能和大家邻里和睦。”
方桂香听罢,嗤笑一声:“你家真行啊,你们是不是把我弟妹的话当耳旁风?敢搬过来住?”
“我们是不敢对你怎么样,但是你儿子媳妇就不一样了,他们不怕挨揍?”
说罢,方桂香伸手推开老人扶门的手。
“走吧,别在这里讨人嫌。”
卫书贤昨日和儿子深夜长谈,已得知董家的重要性,为了儿子豁出去了,看着方氏的冷面,她越挫越勇:“我腆着一张老脸过来,就是想见一眼你婆婆。”
“我婆婆不住这里,你们见不到!”
方桂香看自己冷言冷语赶不走人,索性抄起旁边的扫帚。
“烦不烦,你别倚老卖老,让旁人误会我们家欠你家!”
卫书贤脸色难看至极,她现在是秀才的老娘,怎么说也比泥腿子有身份,她都在门口哀求了,可是董家半分面子都不愿意给,感觉心里那一丝丝刚建立的自尊心被践踏了。
卫书贤又想起儿子,他儿子现在需要和董家人打好关系,她必须出力。
软和了态度,继续赔笑:“可以告诉我,你婆婆现在住哪里吗?”
方桂香看对方誓不罢休的样子,她知道对方不好打发:“改茶村。”
看着卫书贤转身离去,方桂香倚门冷笑。
“指望打动我婆婆?做你的白日梦!让你们去碰一鼻子灰,才知道我婆婆的厉害。”
……
“哦!秀才郎进村喽!”
陈端茂来到改茶村,受村民夹道欢迎,他由村长作陪,走在乡土田野之间。
董有林正在捞池塘的浮萍,他一把拉住小娃,问清楚是什么事情,再遥遥看一眼,脸黑成一张锅底。
一鼓作气地跑回家,董有林大怒:“娘,姓陈那小子考中秀才了,这会儿来咱们村。”
“娘,你说他是不是冲我们来的!”
这时,李英兰正在堂屋专心致志地绘画庭院设计图,她听罢放下手中笔。
“按理说,他已经是秀才,给他示好的人大有人在,他不必再来结交我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才是。”
“不过他能找到这里来,多半是先找到了府城的宅子,等等看,他有什么目的。”
李英兰平静分析完,董有林目瞪口呆:“娘,您早就知道姓陈的考上秀才了!”
“早有猜测,那是人家的本事,没什么可非议的,不过为人处世就另说了。”
这是头一回有秀才郎亲自来到小村,毛村长面上有光,对人客气道:“陈秀才光临敝村,没什么好招待,不如带您上董家吃一顿可口的茶饭如何?”
秀才郎登门那可是蓬荜生辉,毛村长没想过董家人可能不乐意。
“哦?董家的茶饭有何特别之处?”
毛村长自得的小胡子一翘开始夸道:“手艺一绝,无论荤菜素菜,董家人都可以作出花来。”
“你吃过?”
毛村长尴尬地摇头:“还没机会,不过好些村民吃过,如实之言,不敢妄言。”
“前面带路。”
才三两句话,不费吹灰之力,这老匹夫就被他镇住了。
陈端茂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村长,眼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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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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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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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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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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