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云栾煜正拿起手机,给小徵发消息:小徵,我跟江清沂的事儿,你有告诉过别人吗?
江清沂感觉自己在死亡临界点上挣扎。
也不是说疼,她已经疼习惯疼麻木了,身体很沉重,但是灵魂很轻盈。
准确地说,她正感到自己的灵魂挣扎着离开僵硬的胸口,脱离令她痛苦的躯体,升腾、逃脱,试图飘向更光明更温暖更自由的地方。
她甚至是有思维的,她想起来人们说的关于临终印象的事,说她可以看见此生经历的过往和眷恋的人。
但是她没有什么眷恋的人了。
她的人生也不丰富,所以可能,也没有经历什么事。m.χIùmЬ.CǒM
但是她在微茫中依稀看到光,让她不得安睡,刺得他眼睛生疼。
不是她所热爱的阳光,金灿灿的那么明朗,是白色雾气中笼罩的铅灰色,凌厉得仿佛一把刻刀,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想闭上眼睛与世长辞,让她休息吧。
她带着那么多孩子一起玩,迎来一个送走一个,每一个都哇啦哇啦的要哭要笑,很累的。
但是偏偏有人不给她睡觉,那个人紧紧握着她的手,在她耳边崩溃地哭泣。
她有一点挣扎的神识,可以努力地看,但是视线所及之处很模糊,她看到隐约的轮廓,世界在她周遭旋转,呼唤我名字的人就近在眼前,但是声音飘摇,仿佛冻在冈仁内齐的山顶上。
那个人捧着她的脸,狂乱地亲吻她的额头,用眼泪烫伤她的面颊,状若疯狂地用各种奇怪的称呼叫他,有些她听过,有些他没听过。
“江清沂!清沂!小清!沂沂!”
没有人叫她沂沂,他们叫她老江,江清沂,江小姐。
她是个顶天立地的人,沂沂是谁家走丢了的小男孩儿?
听到这样的称呼,她都要笑出声了。
但是胡乱叫她的人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他扯着她的手不放,就算是很多人上来拉他,把他的手掰开他都不肯,那些人让他离远一点不要捣乱,但是那个人不听。
一次又一次地扑过来,用吼的,让她“别走”,让她“睁眼看看我”,叫她“沂沂”。
她只想睡觉,她走去哪儿啊,她早都走不动了。
她的两条腿疼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她可能连他最爱的吉普车都开不动。
但是那个人不信,也不听话,也不守秩序,就从很多人的控制里冲出来,紧紧地搂着她,哭着求她睁眼,还反复地说:
“是我!是我!我是云栾煜!我是云栾煜啊!”
云栾煜,她还是认识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很想再看他一眼,毕竟在她的记忆里,云栾煜,是她这一生,认识的最好的人了。
是个大美人儿。
她视线模糊,世界在她面前剧烈地晃动。
在晃动的中央她看见清秀的面目轮廓,不清不楚的,他奋力扯开喉咙叫他,可是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云栾煜。”
死命抓着她的人忽然就疯了,混乱地吻她,脸颊、额头、鼻子嘴巴哪都不放过,一边吻,一边断断续续地哀求:“清沂你看我,你醒醒,你不要走,你听我说这都是我的错,这都是我的错,”
她乱七八糟地想笑,什么嘛,谁有错,没有的。
他们谁都没有错,命运也没有错,云栾煜就更没有错。
她记得,她最喜欢栾煜了。
她得告诉他。
于是他攒足了力气,在那个傻瓜雨点般落在他脸上的亲吻和眼泪之间透了一口气,轻轻地、清楚地告诉他说:
“栾煜?栾煜不哭,那边交给你了,到了夏天,带上女朋友,去看他。”
后面的事情她听得不太清楚,她仿佛是听见很多人吼云栾煜,把他从她身上拖开。
她的手被放开了,从一双有力的手中脱落出去、掉下来,干瘪地摇晃。
云栾煜说了什么呢?云栾煜好像是说,江清沂,你死个试试!江清沂!你敢死我就敢死你信不信!
这简直就是胡闹,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还真跟她猜中的,一模一样呢。
江清沂再睁开眼的时候,看见蓝天白云。
湛蓝的天空,一丝一丝雪白的云絮,在微微的风里被吹得一动一动。
她躺在柔软的雪白色环境里,周遭很温暖。跟那种阳光晒在身上的、干涸的温暖不同,她四肢百骸都被熨帖着,如沐春风。
她的身体不能动,但是视线清明,也不疼,就是懒洋洋的,在巨大的疲惫中带着巨大的舒服。
她额前的碎发当啷下来,干净松软地刺着她的眼睛,刺得她痒痒的,她就撅起嘴巴来,淘气地朝它吹,看看能不能把它吹开一点儿。
她的头发很倔强,不听话,她就想抬一只手起来,用手指把它拨开。
但是她的身体被禁锢了,胳膊抽不出来。不是她身上羽毛般轻柔的雪白色被子压住了她,那明明是云彩般蓬松可爱的。
那是什么呢?
是谁的怀抱啊,软得刚刚好。
被圈住之后就不想动,想一直睡到天荒地老。
怀抱?!
她扭头,看见近在咫尺的漂亮面孔,雪白得和云絮一样,鼻子嘴巴都埋在蓬松一片的被子里,栗子颜色的头发蓬蓬乱乱的,又长又浓密的睫毛覆盖着眼睛,正随着温柔的呼吸轻轻颤抖。
漂亮的面孔晒着太阳,干净整洁得仿佛在反光。
他正温暖地拥抱着她,不松不紧,距离亲昵得刚刚好。
好像是感觉到她正震惊地注视着他,漂亮面孔的主人睫毛忽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是云栾煜啊。
琥珀色染着阳光的漂亮眼睛,水光潋滟,温柔缱绻,除了云栾煜,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别人,有这样漂亮的眼睛了。
漂亮的眼睛迷蒙地盯着她瞧,目光摇晃,凑上来,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
小狗小猫似的。
江清沂干干地吞了一口口水,提问的时候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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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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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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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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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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