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点头,半晌说:“别扛得太厉害,该要止疼药,就说话,生扛也不是办法,忍得太过了也折寿,知道吗?”
江清沂乐了:“我说林静,你比我妈还啰嗦。”
江清沂说她“斟酌”,她其实不知道要怎么斟酌。
多少次她打算开口坦白,特别是在她听说云栾煜被雪崩埋了的时候,她千里奔袭,是打定了坦白的心,无论真相多残忍,她都要告诉云栾煜知道,让他跟自己同呼吸共命运同进退共生死。m.xiumb.com
当然他们不能共生死,但是他们可以互相陪着。谁找一个伴儿不是为了陪着自己的?
走过那些孤单寂寞,就算鞭长莫及,就算帮不上忙,起码心里有个念想,想着有个人呢,他惦记你,图你好,等你回家,那日子就过下去了,就不难了。
结果她看见云栾煜的脸,就一眼,她就歇菜了。
她一路鼓足的那些勇气,全在看见云栾煜惨白的脸、无辜的眼睛、笑出的鱼尾纹时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她说不出口,他看见云栾煜,心都发疼,再听见他打着颤抖软绵绵的说话,她有一种给她抽筋剥皮的辛酸痛楚,全无解药。
她原本想着,只要云栾煜好好的,她就窝进他怀里,告诉他这些年的委屈,然后让他撸自己的一头乱毛,温柔地搂紧自己,说不要怕,都会好起来。
云栾煜说的都会好起来,是带着魔法的呢。
她不喜欢医院,她害怕看医生。
那些冰冷的治疗和绝望,她一次次地用生命经历过。
就算有小徵陪着她,我也绝望。那时候他在大绝望中挣扎,梦里几番回家,梦到父母陪着她的床,用温暖的手抚摸他疼得难受的地方。
直到她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然陌生的父母,比记忆中年迈,在终于寻到自己的同时,要面对失去自己的大悲伤,才忽然明白,相见正如不见,不见,也不必怀念。
她都要死了,我不想再承担那么大的一个罪过。
她一生对父母没有贡献,除了令他们伤心,就是令他们伤心。
她总觉得对不起他们,他不知道要如何弥补。
她撑着场面和他们亲密,有时候觉得疲惫,这个疲惫又让她徒增内疚。
她何尝不想让云栾煜陪着她。
她最希望让云栾煜陪着她了。
就算金医生是个医德完美的医生,她也希望,在医生向他叙述那些百分比和治疗方案的时候,有一个家属可以陪在旁边的。
甚至于她也奢望过,好像其他病人一样的,让医生神情严肃地问他:“小姑娘,你的家属呢?叫你的家属来听我讲话。”
那样子就好了,她就可以像其他有家属的生了病的人一样娇气,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让那个爱她疼她的人,背着她偷偷掉眼泪。
在s市的时候她出鼻血,就想跟云栾煜说害怕。
但是云栾煜看着她的目光已经比她更焦急更害怕了,她不能再为了无端的怀疑给他添乱。
在边境的小镇上她半夜吐成狗,她忍着剧烈的疼不敢大声呼吸,怕惊动了沉睡的云栾煜。
那家伙的睡脸太好看了,好看得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特别是那些月光洒上去的时候。
她吐完喘完,回到房间看见云栾煜,蹲在她的床边掉了眼泪。
她可能是读书少,没受过什么教育所以脑子也不太聪明,她有点想不通,为什么她要这么难过呢?
她的这个人生,其实也不坏啊,她也努力,也知道上进,也知道对别人用力地好。
这怎么她的这个人生,明明这么好却这么难过呢。
在候鸟飞过她头顶的时候他看向云栾煜,云栾煜正在恳切地笑,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干干的。
他那么年轻,为什么会有那些密密匝匝的鱼尾纹?他一定是心思细、生活也辛劳。
他一个人战斗了这么多年,能不辛劳吗?他日以继夜地干那些工作,能不心细吗?
何况出差的小镇上,没有暖气的房间,是那么冷啊。
太多次了,在云栾煜跟她谈论将来,还把年底的奖金都打到她账上的时候,她都骂了自己一万遍,决定跟云栾煜坦白。
她破天荒地去了银行,打印了一张银行流水,用手指划过云栾煜给他她账的那一串数目。
那是云栾煜对她的心,可是她呢,除了隐瞒之外,她什么都没有给他。
但是她对着支离破碎、因为戴着一个脖套还显得有些可笑的云栾煜,她无语凝噎,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最后选择了最软弱、最无意义的一种逃避,她跟小雷撒了谎,然后同手同脚地走到云栾煜面前去,看着他一无所知的笑脸,做出焦急的表情,告诉他说,她有些很急的事情,得离开些日子,还说她很不放心他,问他到底能不能让她离开。
她本以为云栾煜一向宽容体谅,一定是推她离开,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谁知道她想错了,云栾煜听说她要走,睁大了眼睛,挣扎着坐起来发呆,半晌才说:“你去哪?带我一起去。”
她险些在那个片刻崩溃,她用了这辈子都没用过的力气打起精神,控制自己不掉眼泪,也不哆嗦,用一种沉稳的声音告诉云栾煜说:“栾煜?栾煜现在受伤了,我去办事不方便照顾你,等你好起来我就忙完了,知道吗?栾煜乖,很快的,我很快就忙完了。”
云栾煜睁着大眼睛看她,可能是下午被新闻记者累的,他看上去疲惫又挣扎。
他哀哀地看了江清沂好一会儿,才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叹口气说:“好吧。”
说完,他打起精神来笑:“你放心,我很快好的,然后就跟小雷一起回去,你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我。”
江清沂机械地点头,赞许道:“很好,那栾煜拜拜。”
他用了一种和赵卷卷说话的语气,把云栾煜逗笑了:“江清沂,你能不能答应我个事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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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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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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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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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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