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沂说:“所以呢?你就找欧阳叔叔摊牌了?让他离你们远点儿?”
云栾煜“嗯”了一声,坦诚地回答:“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了,所以他吓唬了我,说我和我的母亲可能陷入危险。”
江清沂点头。
云栾煜说:“我当然不能让母亲陷入危险,但是你知道吗江清沂,我当时就在想,有什么大不了?死有什么大不了。”
他说得很轻悄。
那个轻悄的语气让江清沂心里直抽抽,难过得仿佛有小刀子在戳:“胡说!那当然不行!什么都不如活着好,我就觉得活着最好了!我就是因为活到今天,才认识你的!”
云栾煜抬一只手勾她下巴,好像逗一只肥猫一只奶狗:“那当然,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呢,再也没有了。”
他忽然用撩拨的态度说话,把江清沂的老脸又说红了:“云栾煜!我这跟你说正经话呢!”
云栾煜点头,用一种哄赵卷卷的语气告诉他:“我说的就是正经话,江清沂,请你一定要好好的,拜托了。”
江清沂一出溜钻进被子,整个把自己盖住,只留两只眼睛在外头:“你很烦,我睡觉了,关灯关灯。”
云栾煜笑笑,抬手关灯,让整个房间陷入墨一样的黑色。
他们听见彼此悠长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江清沂轻声说:“云栾煜?”
云栾煜没吭声。
但是她知道他醒着,就鼓起勇气提问道:“我明天想和你回去,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回去吗?”
云栾煜说:“当然。当然可以。”
那边在经历漫长的雨季。
江清沂到了那边,就觉得还是原来那地方好,干燥阔朗,四季分明,冬天有冬天的荒凉,光秃的树枝扎向苍天,仿佛是一种肃穆的宣言和盼望。
金陵的冬雨,是非常令人难受的一种存在。湿气笼罩的时间长了,手脚会长冻疮,多漂亮的姑娘都躲不过,下巴鼻子也可能长。
云栾煜的右手小指就生了一块,又红又肿,他自己蛮不在乎的,痒的时候就抓,出门也不戴手套。
他不在乎很正常,手上那点儿小伤口他根本感觉不到。
但是晚上下班回来,他发现江清沂把要煮的青菜都洗好凉干净了。
他切菜煮饭的时候江清沂站在厨房里看着,手里拿着一卷卫生纸,时不时递上去给他擦手。
他觉得好玩,冲那个认真帮他擦手指的小朋友笑眯眯。
小朋友受到鼓励更加乖觉,吃完饭后主动洗碗,不仅不给云栾煜沾水,还事事儿地倒了杯热水,给云栾煜捧着,嘱咐他:“痒了不要抓!会发炎啊!”
云栾煜由着她给自己张罗,被她绕得眼花缭乱,心里觉得甜蜜。
他把水杯放在桌上,然后把手指上那些冻疮轮流贴到滚烫的杯壁上,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又疼又痒。
多奇怪啊。
冻疮是一种每年按季节规律性生长的伤口,那么多年了,他从来不知道,它原来是又疼又痒的。
贴在滚烫的温度上,它在痛痒交集中还带着一点刺激。
小徵说,江清沂是她照看过的第一个病人。
云栾煜认真听了小徵对他介绍的关于江清沂的病状,关于出血和凝血的问题,关于接受过的治疗,关于她的最终痊愈。
他听完叙述之后查阅了很多资料,认为在痊愈和复发之间他只需要面对极低的百分比,而江清沂是一个运气极好的人,她年轻、心地善良、性格开朗、家庭幸福。
所以云栾煜很放心,他只要从此以往,以余生岁月看顾江清沂,对她温柔,让她快活,那么他们就有漫长的日子,将会共度。琇書蛧
他捋着思绪,反复地熨烫手指的冻伤,直到杯里的水渐渐冷却,江清沂还没刷完碗出来。
他想去找她,发现小朋友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个小玻璃杯,里面装着奇怪的绿色浓稠不明液体。
云栾煜不由得好笑:“干嘛?你要毒死我吗?”
江清沂翻个白眼,在云栾煜面前蹲下,用白色的医药棉球蘸上那个绿色汁水,小心地按在云栾煜手指的冻疮上。
她蘸的汁水很饱满,按上去凉凉的,有点奇怪的刺痛。
她认真按着药棉花,抬头问云栾煜:“疼吗?这个擦上来会不会扎得慌?”
云栾煜没反应过来,摇头说:“不,不疼。”
江清沂长出口气,把手里的棉花丢到桌上,换一块新的蘸绿汤儿:“那就好。不疼就不怕,咱试试这样能不能好。”
她低着头,云栾煜目光所及之处看见她蓬松的一头乱发,还有笨拙的忙活着的手指头。
江清沂用凉凉的湿棉花在他手指上动来动去的揉搓,手劲儿软软的很温柔,一边揉还一边鼻孔出气地哼小曲儿。
云栾煜说:“江清沂,这是什么呀?”
江清沂抬头瞅他一眼,表功似地说:“仙人掌!我问了人,他们说仙人掌挤出来的汤儿可以治冻疮!我今天特意从花市上买了两盆儿!好用的话咱再买哈!”
云栾煜说:“仙人掌?!”
江清沂又低头换一块新棉花:“对啊!不是仙人球!是片儿的那种仙人掌!你放心不脏,我都洗过,而且洗完我还不太放心,还拿开水烫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效果。”
云栾煜忽然说:“江清沂你是傻瓜吗?”
他说的语声轻悄,带着异样的颤抖。
江清沂不高兴地瞪他:“我怎么是傻瓜了!说不定管用呢?!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以前不知道你这是双弹钢琴的手,现在我知道了,那就得好好保护!”
云栾煜反手抓住她忙叨叨的手,柔声说:“你快起来。”
江清沂被他弄了一手的黏黏糊糊:“哎哎哎你干嘛啊你别动!”
云栾煜拽不动他,就抬屁股蹲下,跟他面对面地蹲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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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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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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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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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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