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沂摇头:“不是,在我被弄进那里之前,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丫头,可能分分钟都被人抓进少管所的那种,而且不是可能,我是真的被抓过一回。”
她说话的时候咬着后槽牙,难得没有笑容的脸上有刀削般的阴影。
那个棱角分明的侧面使她显得特别漂亮,但是也特别辛苦。
云栾煜受不了她这个表情,轻柔地用手背蹭她下巴,让那些冒出来的胡茬扎得自己酥酥的:“江清沂,以前的事情,你如果不想说,不用勉强,我认识的你是什么样,我心里清楚。”
江清沂抬起的目光显得犀利:“云栾煜,我一直跟你说,既然你喜欢我,那我的好、我的坏、我都应该向你坦白,我没有,我没完全跟你坦白,我坦白的自己,连十分之一都不到,但是我为什么不能坦白呢?”
她停顿了一下,自嘲似的勾起嘴角:“因为害怕。”
云栾煜说:“怕什么?”
江清沂说:“我怕一旦坦白,就回不去了,蜗牛从壳里钻出来,就只能被踩死在路上。”
她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失去了思路:“我有时候,不知道自己是谁,你看我家,我的房间,里面有我小时候的照片儿。可是我不认识那孩子,那是别人眼里认识的我,但是我不认识她,然后我知道那是我后妈,我想跟她亲近,可是我认识她的时候我都十七八了,你说是不是?”
云栾煜顺着她的思路点头:“是。”
江清沂说:“那你呢?如果你发现,我和你看见的这个人不一样,你受得了吗。”
云栾煜点头:“嗯,当然,我当然可以接受。”
江清沂想了想,忽然说:“不了。我还是觉得,我就像现在这样儿,比较可爱。”
她收了思考的表情,呆呆的意外的软萌。
云栾煜眉眼弯弯地笑了,走上来搂住她肩膀,一边揉她脑袋毛,一边说:“傻瓜。真是看不出来,哪里可爱。”
江清沂说:“哼!你当然看不出来!你喜欢那种又白、眼睛又大、又会弹钢琴的!”
云栾煜笑眯眯的:“哦,是吗?我看不是我喜欢,是你喜欢那种又白、眼睛又大、又会弹钢琴的吧,最好还会唱歌?”
江清沂张口结舌。
云栾煜抿着嘴巴笑,又问她:“怎么样,好听吗。”
江清沂呆呆地想了想,忽然傻乎乎地笑了。
她笑归笑,看起来情绪并不高。
云栾煜再接再厉地揉她后脑勺:“来吧,小清沂,给哥哥抱一抱,就开心了。”
他讲这样的话,也仍然是语气平稳,态度文明。
江清沂破天荒地老脸一红,用胳膊肘怼他:“滚,滚犊子。”
云栾煜从善如流地松手,站起来走了。
被忽然抛弃的江清沂感到慌张。
酒店客房一共也没多大,云栾煜不过是去取杯子倒个水,背影就在江清沂眼前晃。暖黄色的灯光从床单蔓延到地毯,从地毯蔓延到云栾煜穿白色衬衣的背影上,江清沂忽然就开口叫他:“云栾煜!”
云栾煜回头,好脾气地问他“嗯”?
江清沂说:“回不去,就回不去吧。”
云栾煜说:“怎么了?”
江清沂说:“云栾煜,不知道为什么,认识你之前的很多年,我其实,已经把什么都忘了,但是你一来,我就想起来以前那些事儿,我不想回去,我想往前走,但是,我都想起来了。”
云栾煜把水杯放下,走上来搂住她,把硬邦邦好像一根冰棍儿似的江清沂搂进怀里,柔声说:“嗯,我陪你回去看看,看完可爱的小清沂,我们再一起往前走,人生很快的,很快头发就白了。”
那边是有网站的,一边介绍自己的组织架构,一边联络世界为孩子寻亲。wWW.ΧìǔΜЬ.CǒΜ
网站后台有孩子们的数据,江清沂作为总家长,当然拥有全部秘钥。
所以,云栾煜就看到了赵光光的档案照片。
看见的当下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赵光光?!”
江清沂说:“对啊!你看,我没骗你吧!我起的名字都有道理,不是胡说八道。”
云栾煜无奈地叹口气。
赵光光之所以叫赵光光,是因为她被江清沂收养的时候是个:小、光、头。
除了光头之外她还很黑,除了很黑之外她目露凶光极不友善,穿着破烂衣裤狠瞪相机镜头的样子仿佛一只掉进陷阱的小鬣狗。
江清沂用指肚划过电脑屏幕,经过照片时态度温柔:“那时候是个小骗子,偷东西,整天在酒吧街上流窜,什么人都敢偷,才多大啊,还是个姑娘。”
照片上的赵光光看起来最多三四岁,身量极瘦,手脚腕都细得伶仃。
但是江清沂说,她那时候六岁了,同龄孩子都该读书,她还一个大字都不认识。
“我那时候,经常回酒吧街,看我以前一起倒腾洋酒的朋友盯着他们,除了酒之外,别的东西都不许碰。”江清沂如是说。
看见云栾煜认真听他说话,江清沂又补充说:“我已经改邪归正了,真的。”
赵光光就流窜在那条著名的西街上。
江清沂抓住她的时候,她正打算在江清沂朋友的酒吧作案,事实上她已经得手了,被她把兜摸了个片甲不留的男人,从始至终没感觉发生了什么。
她被江清沂当场抓获,当然奋力求生,连抓带咬,把江清沂整个手背都挠烂了。说起来也算江清沂命大,这么危险的情况过后,他去医院验血,半点没被传染。
这种情况,在云栾煜心里,算是一种“善有善报”。
善有没有善报江清沂不清楚,但是赵光光算是“恶也有善报”。
她被凶神恶煞的江清沂收服,意外地被她成功灌输了女性的审美观念,之后就在“端庄雅正”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再不回头。
云栾煜就问江清沂:“这么个孩子,你怎么收服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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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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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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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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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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