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条斯理地讲话,把江清沂给惊呆了。
他都说什么来着?他不是正在说,他不善言辞吗?
这是谁给云栾煜吃错了药,让他忽然巧舌如簧,口吐莲花了?
谁知道云栾煜还没说完。
他看着江清沂,仿佛害羞似地又笑笑,鼓足了勇气请求:“所以江清沂,我、我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江清沂看见云栾煜乖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还缠着一层雪白的纱布。
江清沂把他们攥住,顺着云栾煜的语气说:“说吧,要星星还是要月亮。”
云栾煜觉得江清沂的手很冰冷:“我想你告诉我一个办法。”
江清沂说:“什么办法?”
云栾煜说:“能让你回来的办法,你告诉我,如果你跑了,我要怎么做,你就愿意回来。”
江清沂没抬头,干干的嗓音又仿佛是那种高级的磨砂玻璃了:“傻瓜,你难道不知道,候鸟无论飞去哪儿,最终都会回家。”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她说中了云栾煜回家路上想过的话。
她想过,没想通,此刻江清沂又说出来,他还是不敢相信:“可是,江清沂,你的家,真的可以在我这里吗?”
江清沂点头,淡淡的,然后她笑起来,抬头看进云栾煜的眼睛:“栾煜啊,你还说我有秘密不告诉你,还说你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简直颠倒黑白、拨乱是非,我怎么觉得,我跟本就不认识你啊,”
她说得又真又假,让云栾煜糊涂了:“那,那是什么意思,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江清沂笑出声,把身体僵硬的云栾煜搂进怀里,拖着长声儿抱怨:“杀人诛心啊,你是真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吗,你要我答应什么?把我的心挖出来,喂给你吃喽?”
云栾煜觉得江清沂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忽然就不想纠缠了。
他也听不懂他为什么要吃了江清沂的心,但是忽然间,他觉得,江清沂可能不会走了。如果她要走,他就死缠住她,不许她离开,然后就哭,哭得天崩地裂的那种,那江清沂就会回来了。
会回来的吧。
一直到洗漱完毕,江清沂都很沉默。
她温淡平静,看起来没有不开心,只是和平时相比,有种换若两人的感觉。
云栾煜坐在书桌前回头看她,看见套着灰色跑步裤、白色长袖t的江清沂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头发还往下滴水。
云栾煜起身从浴室拿了浴巾,跟在走来走去倒水拿杯子的江清沂后头,给她擦毛。
江清沂把毛巾接过去,满不在乎地自己擦,一边问云栾煜:“你睡哪儿?我睡哪儿?我们怎么睡?”
云栾煜把她的脑袋从毛巾里扒出来,告诉她:“都可以,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江清沂愣了一会儿,忽然说:“云栾煜。”
云栾煜说:“嗯?”
江清沂说:“那个,卷卷她爸没去接她。”
云栾煜点头:“喔。”
江清沂想了想,又说:“他不来,我就问他,赵卷卷的后事要怎么处理,他说全权委托我办,所以就是请医院出具证明,然后火化。她没有出生证,我其实,这段时间一直在托人给她办户口。但是还没办完,所以,也用不着注销。”
她一旦开了口,就自然而然地讲了下去:“我本来想,帮她打扮一下,但是事情发生得很仓促,我只有一个人在北京,周围除了护士之外,也找不到个女的。”
云栾煜觉得她快要把自己的脑袋擦秃了,把毛巾从她手里挖出去,拿开,叹口气。
没了毛巾,江清沂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然后,云栾煜你知道回光返照吧?就是那天半夜,赵卷卷忽然看我,我觉得她当时很清醒,我就逗她,说,你会不会说话啊,你说‘啊’,你知道就是逗小孩儿那样,平时大人不都是那样逗小孩儿的吗,结果,她就忽然哭了。”m.xiumb.com
云栾煜沉默。
江清沂扯了一下嘴角,不知是不是想笑:“她就盯着我看,然后掉眼泪,吧嗒吧嗒的那样。”
云栾煜点头:“嗯,她舍不得你。”
江清沂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我觉得她是舍不得死,不管活着多难,也没人想死。”
云栾煜淡淡地笑笑:“江清沂,你看你们山里的那些花,无论是地上长的,还是树上开的,只要气候一对,就拼了命地开,拼了命地让世界知道自己美,草木都知时节,何况是人。”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江清沂在沙发上坐下。他只有一个小小的深蓝色布沙发,两个人坐进去就肩并肩地挨着。
然后云栾煜又说:“还有那些蚂蚁,每天就搬啊搬啊。那些蜜蜂,蝴蝶,鸟站在树枝上用嘴梳羽毛,还有地里那些田鼠,出来之前用爪子洗胡子,刷啊刷啊,世间万物,但凡是有生命,都很珍惜。”
江清沂说:“云总,你干嘛忽然讲这么深奥的道理。”
云栾煜笑:“什么深奥的道理。赵卷卷来过,看过,总比没来过的好。”
江清沂说:“是吧,再艰苦,也算是见过太阳、云彩、高山、河流,对不对?”
云栾煜拍拍她的大腿:“还见过全世界最好的江清沂。”
江清沂面红耳赤地笑了:“什么啊。云栾煜你这一套一套都跟谁学的!”
云栾煜斜睨他:“你啊,每天散桃花,给护士小姐姐送糖,小姐姐还说,江清沂你不要这样子,这样子你的小情人会不高兴的,对不对?”
江清沂瞪眼:“不是你怎么记那么清楚啊?!”
云栾煜说:“当然啊!我总得知道你的小情人是谁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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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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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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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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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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