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沂心乱如麻,烦躁油然而生,快疯了:“不是我现在的位置!是你现在的位置!”
云栾煜那边儿没声音了,好像是被江清沂吓着了。
江清沂认命地放低声音:“云栾煜?云栾煜你,你抬头看看,有什么?”
云栾煜乖乖地回答:“树。”
娘希匹。云栾煜还能看见什么,当然就只有树!
江清沂只好再接再厉:“前面呢?云栾煜听话,起来,起来看看左边和右边,有什么?”
云栾煜说:“嘘嘘。”
江清沂又疯了:“不是!不是云栾煜你一个正常人不能在马路上嘘嘘!你你,你倒是看看啊!前后左右!”
云栾煜这次倒是说话很明白:“前面,头上,左边右边,眼睛前面,有嘘嘘。”
所以,云栾煜是在一棵树底下,树从他的头顶西周,挂下来很多的嘘嘘,絮絮,不絮絮晚上看不见,须须?!大榕树?!他坐在树底下,想起来江清沂?!所以是,他们中秋节碰见的地方?
深更半夜,江清沂看了一眼漆黑的天空,认命地下山找人。
她戴着蓝牙耳麦,动用了哄孩子的耐心,让手机那头的云栾煜“别挂电话、等我”。
月亮落下去,薄云兜着夜空,正是一天里最黑暗的时候,江清沂就算再心急,也无法开快车。
山路很难走,一星半点的路灯也无,她把车头灯闪得雪亮,照出蜿蜒绵长的碎石路,感到车轮在拼命打滑。
下到古庙的指示牌,她几乎出了汗,更要命的是下雨了,骤然的,比滚动在地面的雾气还困扰,今夜的雨就仿佛故意找麻烦,一起始就下得凄厉,砸在车顶上,发出千军万马踩踏般的声音。
路只有更难走,连方向感巨佳的江清沂都不辨南北。
更要命的是,雨一下来,半山的信号变差了,她的蓝牙耳机乱响了几声,云栾煜在她耳畔的呼吸消失了。
江清沂愤怒地骂了个街,挂掉电话再拨,只听见茫然的信号终结。
还不错,手机屏幕提示“仅限紧急呼叫”,这让她稍微定了定神:找不到人,起码可以报警。
终于开到她上次遇见云栾煜的小镇,一个钟头过去了。
江清沂是真出了汗。
雨还在下,她没带伞,把车打开双闪停在路边,江清沂跳出来,朝记忆中的大榕树奔跑,一路扯起来嗓子怒吼:“云栾煜!云栾煜!”
没回应,但是她拨开大榕树浓密散落的“须须”钻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树下的人。
树下,还真有人。
太黑了,江清沂看不真切。但是他隐约看见那个人乖乖地坐在树下,双腿乖乖地垂下来,手乖乖地放在腿上,乖乖地攥着手机。
她好像是听见了江清沂咬牙切齿的呼唤,此刻正乖乖地抬起头,乖乖地向江清沂看过来。
树冠茂密,但罅隙间漏下的雨也不小。
江清沂挤过来,发现树下的人头发身上都湿了,额前的乱发散碎地荡在脑门儿前面,遮着眉毛眼睛,看起来又可怜,又乖觉。
他呆呆地望向江清沂的脸,被夜晚暗沉的微光照着眼睛,那样晴明又糊涂。
江清沂的心忽然就软了。
也可能不是软,是骤然的平静,刚才一个小时里狂奔乱跳的一颗心忽然归位,让她觉得胸口几乎空了,感觉不到高兴,也感觉不到疲倦。xǐυmь.℃òm
她叹口气,把云栾煜身边倒着的玻璃瓶子抄起来,举给云栾煜瞧:“可以啊云栾煜,你真的是够能耐的,您深更半夜的不回家在山旮旯喝大酒,这是要撞鬼啊?!”
云栾煜慌乱地眨了下眼,抿嘴低头不吭声。
江清沂摇晃摇晃瓶子,里面还有小半瓶的酒,这也喝的不多啊,怎么这就醉了?!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好笑,气呼呼地教训人:“云栾煜!酗酒、扰民、夜不归宿。我明天给你领导打电话,你是不合格的,我看也不要干了。你还能干点什么,我看你长得模样算漂亮,要不我的小酒吧考虑一下?一定大把女客人冲着看你来开酒。”
云栾煜乖乖地挨批评,还是低着头不吭声。
江清沂弯下腰,伸一个手指头把云栾煜湿哒哒的头发拨开,看见云栾煜惨白惨白的一张脸。
云栾煜很白,平时皮肤就白,是异于一般男性的近乎雪白,衬着他天蓝色的衣服,完全不像一个风吹日晒的人员。
江清沂唯一看过他苍白无血色的脸是上次云栾煜受伤,他带他去医院换药。
但那时云栾煜深色自若,会笑会怼人,并不像此刻这么失魂落魄。
云栾煜的睫毛长且浓密,此刻低垂着颤抖,让江清沂看不见他的眼睛。
江清沂在他面前蹲下,仰头问:“云栾煜?你怎么了?有心事还是迷路了?嗯?”
她一边说,一边抬手握住云栾煜的双臂:“怎么这么凉?!不成不成,这样子会感冒,快别坐在湿地上,咱们回家。”
云栾煜忽然抬起目光,闪啊闪地看江清沂。
他迷惘的眼睛眨一下眨两下,一点一点地红了眼眶。
那个泫然欲泣的表情太凄凉,江清沂的心酥麻得不成样子,双手沿着他的小臂滑下来,握住云栾煜冰凉的两只手。
她用力攥着它们,给云栾煜一个鼓励的笑:“栾煜?栾煜乖,栾煜不要怕,迷路不要紧,你看我,我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面都是和你一样的小朋友,我带你回家,回家就不怕了。”
她温柔地说出这些句子,这些她平时对孩子们重复过很多次的句子,也是她平生所掌握的、最让她觉得安全的句子。
云栾煜并没有回握她的手,呆呆地问道:“那妈妈呢,妈妈去哪里。”
江清沂摩挲他的手背,滑过云栾煜指甲短短的、整齐的指尖,柔声说:“妈妈在家里,小时候我们在妈妈的家里。长大了妈妈在我们的家里,所以栾煜,你是想妈妈了是不是?真是个傻孩子。”然后她站起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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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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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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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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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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