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顾流年不在,苏翎颜胆大包天地下了床蹦跶到了窗户边儿去:这段时间以来她过得兵荒马乱的,都没注意到路边的柳枝儿已经抽了新芽。
嫩绿嫩绿的涵着生机,夜里看上去,分外勃勃如怒:哞足了劲儿去为满城春绿的大好江山点缀。
苏翎颜想着:要是她现在不是受了伤被缠成了木乃伊的同系兄弟,而是正手持着一卷书在绞尽脑汁的背以应对夫子明日的查阅,该是何等的惬意。
要是背不过了,就和夫子讨两句骂,然后再嬉皮笑脸的认个错,一口答应着下了堂之后去加紧背诵,跟着再转头拉着山山一起跑到酒楼里去问老平头讨好吃的。要是想念顾流年了,就套一辆马车去东河郡城里找他。
这样,似乎很美好。
门吱呀一声响了的时候,苏翎颜吓得转头就往床上跑去。
结果才跑了一半就停住了:进来的人是南宫彻。
“你来做什么?”她顺势坐在了椅子上。
“你……”南宫彻明显局促,“你好些了么?”
“嗯。好多了。”苏翎颜点点头,看着南宫彻的时候,她总觉得怪别扭的:他们就在清远县里见过那一面,现在她却要渐渐尝试着去称呼这个人为哥哥。
显然,有这种感觉的不止她一个。
南宫彻没话找话:“你,你还记得我吧。在清远县里的时候,我们见过的。”
苏翎颜抬头看着他:这话要她怎么接?
南宫彻再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你…你以后小心着点儿,那般的危险的事情,能躲就躲开。”
苏翎颜:“嗯。”
“还有就是。”这次南宫彻停顿了很长的时间,“爹这些年一直很想你,我……”
“我有点困了。”苏翎颜打断了他,“这件事等以后再说。”
南宫彻短暂茫然: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但是真正从苏翎颜的嘴里说出来,他仍然是觉得难过。
“哦,那你先休息。”他瞬间失魂落魄。
“等等。”苏翎颜唤住了转过了身的南宫彻。
“嗯?”南宫彻以为有转机,转身看着苏翎颜。
苏翎颜深吸了一口气,试探性道:“该是我的,我不会逃避,但知道这个道理是一回事,真正去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你,懂我的意思么?”
言外之意:她不会去刻意地否认自己是南宫家的人这一重身份,但要她接受,她需要时间,也需要契机。
南宫彻又茫然了更长的时间,然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他才转过身去,门就被顾流年打开了。
苏翎颜下意识的就想往床上去奔,赶紧躺下装睡。
然,并没有想象中顾流年的嗔怪,他极轻道:“躺累了就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吧,只是小心点儿,别牵动了伤口。”
苏翎颜机械而疑惑地点了点头。但转瞬,她就从顾流年那极轻的语气里嗅到了他在刻意压制着的深沉。
她走了过去:“出什么事了?”
顾流年牵住了她的手,看了南宫彻一眼:“去外面说。”
……
南宫彻这次倒是没沉默太久的时间:“依我之见,你应该去一趟王都。”
“去了做什么?”苏翎颜持不同的看法,“主动承认他对那个皇位有野心么?说是剑指东河郡,守好东河郡城就行了。让他们自己在王都里狗咬狗去。”
说完后,她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那句“让他们狗咬狗去”好像是将南宫家也给骂了进去。
偷偷看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的南宫彻,她挤了一抹笑,算作是赔不是。
这事儿,确实比较难办:顾流年去吧,摆明了王都就是火坑,若是不去吧,怎么说顾留安已经和三皇子定了亲,他在出发来丰泰郡之前,王都之中的聘礼都已经送到了王府。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眼下的情况,顾流年肯定是不能再待在丰泰郡了,他得回去住持大局。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苏翎颜把头靠在了他的肩头上,“左右这里的事也定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离开,我送送你。”
事儿已经来了,躲肯定不是办法的。
顾流年歪了歪脑袋,脸颊蹭在苏翎颜的额头上,低低呢喃:“有点舍不得你。”
苏翎颜浅笑:“我马上也要回去清远县了,我还要好好读书去参加大试,争取今年秋天就去郡城里。”
“要是,大试没考过呢?”在一旁被塞了满嘴狗粮的南宫彻问道。
然后两人就都白了他一眼。
“考不上就考不上呗。”苏翎颜坐正了身子,正要伸个懒腰,就被顾流年摁下了:她的腰间也有伤。
苏翎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道:“老三和南宫信元在东河郡那边一切进展顺利,考不上我也能搬去那里住,顺带赚银子花,拖累不着谁。”
南宫彻哑然了。
“对了。”苏翎颜倒是反应过来了些什么,她看向了南宫彻:“你们……,额,不对,我们……额,又怪怪的。”
她抿了抿嘴耸耸肩膀,干脆去了那烦人的前缀,接着道:“南宫家的势力还真是不小,那个南信元,可骗得我好苦。”
这下换南宫彻哑然了:别说是苏翎颜不知道,连他刚开始的时候,也是不知道南信元的真实身份的,西殿再风远朝各郡内各县内都有钉子,他总不见得每一个钉子都认识。
“回头把你的令牌给颜儿一个,防止南宫家不知情的人伤了她。”这时顾流年开口了。
“嗯嗯。”南宫彻急忙接了话茬儿,当即从腰间拿出来了自己的令牌给了苏翎颜。
“你们这个时代,还真是靠令牌走遍天下啊。”苏翎颜苦笑着接过,然后从空间里又拿出来了两块令牌。
承琰君的、风云梧的、西殿的,一字排开。
嚯!这要是说出去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佃农之女,鬼才信!
又说了一会儿话,南宫彻离开后,苏翎颜弯下腰浅浅地亲了一下顾流年的脸颊,她笑得盈盈:“我会变戏法儿,你信不信?”
顾流年手肘支在石桌子上,斜斜地撑着自己的头,一脸宠溺地点了点头。
“不许敷衍。”苏翎颜耷拉着眉,她一挥手,继而在顾流年面前的桌子上就出现了一溜儿的糕点、水果以及卤肉等。
顾流年坐正身子,眨巴眨巴了眼。
苏翎颜坏坏笑了笑,再挥挥手,一眨眼之间,桌子上的东西又变成了成捆成捆的军用刀和各种……菜刀!
顾流年迟疑了会儿,伸了伸手触碰那些东西:哟呵,是真的,还都挺锋利。
“你……”他已经彻底吃惊了。
嗯,苏翎颜很满意他的反应,双臂叉腰笑得爽朗,再次挥挥衣袖,桌子上的东西又变成了一堆一堆的珍珠金子和夜明珠,附带着正抓着一颗夜明珠往自己嘴里塞得乌龟八爷。
额……失误,纯属失误。
见惯了大场面的承琰君中枢神经系统紊乱中:只见苏翎颜将八爷从那堆珠宝里拎起来,然后……然后原地消失了。
顾流年的瞳孔骤然一紧缩,心也停止了跳动,他蹭得一下站了起来,环顾四周:不见苏翎颜的半分影子!
顾流年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叫唤她,却半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半分钟后,苏翎颜又凭空出现在了顾流年的面前,她手里拿着原本缠在自己身上的绷带,温和地笑着,将自己的袖口挽起来给顾流年看她的胳膊:那里原本有一道浅浅的刀伤,但是现在肤若凝脂,完好无损。ωωω.χΙυΜЬ.Cǒm
她似乎是在说些什么,但是顾流年什么都听不见,只看见苏翎颜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晃悠,那身影越来越浅,好像马上就要消失。
情急之下,他一把将苏翎颜揽进了自己的怀里,抱得紧紧。
救,救命!苏翎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抱得太紧了,她要透不上来气了。
再一转念,苏翎颜就明白了顾流年的感受:他应该是被自己给吓着了。
她只想着把自己的一切都展示给他,却忘了考虑他的承受能力。
所以她不再挣扎了,而是轻轻地拍着鼓励年的背,柔声安抚:“没事,没事,我在呢。”
然而这一安抚好像更加刺激了顾流年,他一个反手将苏翎颜翻在自己的怀里,两条胳膊揽着她的腰,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呼吸粗重,胸膛起伏,极其暴烈。
和现在比起来,苏翎颜前两日仗着自己有伤在身对他的那些小打小闹,简直弱到不值一提!
苏翎颜现在才反应过来他是真的被吓着了,腰快要被嘞断了不说,她也有点儿呼吸不上了:“顾…顾流年!”她伸手在试图着推开他,“乖,没事……没事,我不会离开的,乖。”
又过了大概两分钟,顾流年才放开她,看着苏翎颜有些苍白的脸色,他垂了眉:“对不起,我……”
苏翎颜定定的看着他,似笑非笑。眼眸里满是得意:这么害怕她离开啊。
确实,刚才苏翎颜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好悬是没把顾流年的心脏给吓得当场爆炸了:万一哪一天,她真的离开自己了,他要去哪里找她?
“顾流年。”苏翎颜不开玩笑了,牵起了他的手,认真道:“这些事情是有点奇怪,我也解释不来。给你看这些,是为了让你放心地离开。我会好好的保护自己--即使不慎受了伤,我也会很快好起来。我有金银山,谁也欺负不了我。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也真的可以帮你撑起一个强大的后盾。最后,我爱你。”
这样的浓烈,顾流年却有点怕了:他该拿什么去接着?他能给她些什么?又该拿什么去长久的留住她?
顿了顿后,他抬了眸,掷地有声:“我喜欢你,我的一切,只要你要我就会给。哪怕你想看看我的心里是不是装着你,随时可以把它剜出来。”
苏翎颜:“我晕血……”
她钻进顾流年的怀里,搂住了他的腰,低低道:“不要为任何事太过担忧,这一走千万保护好你自己。记得给我写信。”
虽说该做的事就得去做,但是若说她没有一丝担心,那是假的。
顾流年郑重地点了点头。
摆平了这些事之后,他一定一定要立刻娶她进门,一定一定要宠着她护着她,一定一定把这辈子都给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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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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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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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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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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