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翎颜正在专心致志地,屏气凝神地、惶恐忐忑地等着顾流年的回答。
突然听见他好像说了一个“姐”字。
是姐姐么?还是解释的意思?
顾留安显然是故意跟着顾流年来这里的。
不过顾流年倒是纳闷儿了,明明杨涵青和谭卓文那边他都让他们暂时闭嘴了。
咳咳咳,这就是咱承琰君思虑不周了。
他忘了,还有一个蓝才。
这怂包蠢木头平时跟少长了半个脑袋似的,但是在关键时候,总能想出来“馊主意”给自己创造台阶下。
王爷前脚才说让他不要再出现,后脚就又去找他要了那个暖袖。
那暖袖蓝才瞧着也没什么特殊之处,进了房间随手就给仍在了桌子上。
结果王爷亲自再去找他寻的时候,那神情叫一个紧张在乎。
送暖袖?估计是个姑娘吧?蓝才想着。
送暖袖还能让王爷在乎的?大小姐?不对,大小姐这两日正和王爷闹冷战呢。
该不会是……!蓝才想到了苏翎颜。
可若是苏姑娘来了东河郡城,王爷怎么会丝毫不动声色?
蓝才决定亲自去打探一番。
巧的是,他出了院子的时候,正好碰见了顾留安在找顾流年。
顾留安还问了他一些关于顾流年在清远县的事情。
得,蓝才全给招了。
所以顾留安便来了。
此时,客栈外。
顾留安也看见了顾流年,同时也察觉到了他眼中的慌张。
“小二,准备上房。”顾留安的近侍女官识眼色,朝着小二喊了一句,帮他们解了围。
顾留安看了一眼顾流年,而后抬步走向了上房。
那处房间,和苏翎颜在这里住着的是对面,若是开着门正好可以尽扫一楼大堂里的情况。
“你认识?”见顾流年的目光一直尾随着顾留安,苏翎颜起身问道。
顾流年却避开了这个问题。
方才盯着顾留安的时候,他的脑袋里在想另一个问题:苏翎颜既然问出来了他的身份,估计是起疑了。
那么他究竟是干脆把这件事说清楚?还是继续隐瞒着她?
“我姓顾。”顾流年紧握着拳,低了低头,说道:“东河郡的主人承琰君也姓顾,但我家里远比不上承琰君富贵有声望。所以连我的名字也没什么人知道。”
他不舍得把苏翎颜卷进来这些复杂的事情里来,也不舍得就此推开苏翎颜,所以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这般说辞,和苏翎颜打听到的很相近。
她几乎就要相信了。
“不!不是,他在说谎!”然,一直缩在空间里的小八却突然炸了毛,把这股很强烈的意识强行灌入了苏翎颜的脑海。
“你给我闭嘴!”苏翎颜被它惹得恼了,突然蹙眉大吼了一句。
但这一嗓子没把龟兄它老人家怎么着,倒是把顾流年给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
他原本说了谎就心虚,听见苏翎颜吼那一嗓子的时候,整颗心就好像从高处跌落,重重地摔了个虚空。
他以为是苏翎颜知道他在撒谎了。一时间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主动开口问她。
好在是苏翎颜主动开了口,她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把情绪给平静下来,但声音里仍夹杂几寸细细的颤抖,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要你帮我。”
“你说。”转变来得又快又猛又中下怀,顾流年掷地有声不加丝毫犹豫地抢声应道。
只要是在东河郡内,哪怕苏翎颜是要他的王爷之位呢,他也能随时给了她。
“我想见承琰君。”
“……”顾流年愣在了原地。越发觉得她是知道了些什么。
“怎么了?不方便么?”苏翎颜看着他。
她已经不忍心再去刺探捕捉顾流年表情上的分毫变化。
她怕自己忍不住多想,多问。
她也是在欺骗自己。
“不是。”顾流年很快醒了神儿,“我是可以带你去找东河郡府的人,只是不知道你见承琰君要做什么?”
苏翎颜轻叹了一口气,隐晦提及了想要让承琰君拨土地给他们种药的事情,只不过是完全打着南信元的名头就是了。
现在的黑市和商场上的局势,姓张的比苏翎颜处在高位,被他下了绊子又不想屈服,那就只有借助官家之力了。
何况南信元的提议原本就是利国利民的事。
有时候放手一搏还是有必要的。
原本苏翎颜是不想这般冒进的,但是当听闻了顾年和承琰君之间可能关系匪浅,又被小八提提醒自己顾年在撒谎,苏翎颜突然就想试一试了。
这不是什么大事,顾流年松了一口气。
这种事不需要承琰君亲自出面,回头他写一纸诏命,再由他姐姐出面见见苏翎颜就是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但是苏翎颜一直心不在焉。
天色越黑,客栈外的雪也越来越大。
顾留安在房间里久坐的屁股都有些麻了,便起了身离开。
在经过大堂的时候特地给了顾流年一记眼神:提醒他该走了。
苏翎颜估计是今天出去被凉着了,咳嗽了几声。
顾流年立刻就让客栈里的人给她准备了姜汤,亲自将人给送回了房间休息。
跟着,他才反手带了门出来,顾泊岸就开了门蹭到了他的身边。
“大哥。”少年被自己的臆想和苏翎颜半冷不热,若即若离的态度弄得心力交瘁。
一见到顾流年,好似就找见了主心骨。
“嘘。”顾流年却下意识的做了个襟声的动作,而后回头看了一眼苏翎颜的房门。
“下去说。”确定了苏翎颜没有被吵到后,他大大咧咧的把手搭在了顾泊岸的肩膀上,带着他走向了一楼大堂。
“怎么了?在这里过得不好?要不要跟我回去?”顾流年问道。
听见前两个问题的时候,顾泊岸的心底划过了一道暖流,他几乎就要对着顾流年说出来自己对苏翎颜的复杂情绪了--他认为自己讨厌那个女人,却忍不住要去做一些蠢事来让她更多的关注到自己一些。
但是在听见了顾流年的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他决定把这些话都给咽进肚子里去。
一切和皇宫相似的地方,譬如王府,官衙,他都本能的抗拒。
不过也亏得他没有说出来,那些复杂的心思,他未经事不知道,但是在顾流年知道啊。
那他娘的是顾泊岸这小子喜欢上了苏翎颜的架势。
如果真的是这样,顾流年估计当下就会把顾泊岸给打包送回去皇宫,说不定还能借这件有功之事取消了她姐的婚约呢。
唉,这真是个好主意啊。
可有什么用呢?顾泊岸没说出来啊。
“没。我都好。”顾泊岸捏了捏鼻子,嘟囔着道:“就是想你了。”
“哈哈哈。”顾流年笑得爽朗,伸手揉了揉顾泊岸的脑袋:“怎么和个小孩子似的。”
再再一转念,和他的年纪比起来,顾泊岸不就是小孩子么。
“好了。”他松了开了手,道:“你在这里和你苏家姐姐好好的,大哥有时间就会来看你们的。”
“嗯。”顾泊岸点了点头。
顾流年今日是自己出门的,身边也没带个掌灯的小厮。
他离开客栈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客栈老板有眼色,想着雪天路滑要给顾流年一盏提灯。
但是被顾流年大手一挥给婉拒了。
黑色的夜,白色的雪,也算是不错的意境,他正好想一些事情。
结果,他才走出去客栈不到四百米,就脚底打了四次滑。
“你若是喜欢嘻雪,不如搬去五岳顶端去住罢了。”
等他第五次脚底打滑险些再摔倒的时候,身侧的巷子旁传来了一道责备的声音。
顾流年抬眸望去,那一行掌着灯在风雪之中站着的,正是顾留安。
“姐。”顾流年快步朝着她走去,“你怎么还没回去府里?”
顾留安估计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了,披着的斗篷外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
顾流年见状,急忙伸手去帮他姐拍去斗篷上的雪,这一拍,才发现顾留安的斗篷已经湿得差不多了。
“姐。”他低下了头,满脸愧意。
他没有回去王府,他姐姐怎么会放心?
“这是什么语调?”顾留安见状,立刻拧了眉:“我还没嫁走呢,用不着现在就这副老吊爷的样子。”
虽然是被戳到了伤心事,顾流年却笑了。
顾留安肯损他了,就说明已经原谅他瞒着自己去王都的真实目的的事情了。
“还愣着做什么?”
训完顾流年,顾留安又把目标对着了身旁的女侍护卫们,“还不赶紧掌灯开路,想让王爷也淋雪么?”
一众人忙不迭应声,开路的开路,掌灯的掌灯。
“姐,我扶着你。”顾流年笑笑,挽住了顾留安的胳膊。
风丝慢了下来,雪寂静而落。
一排排的脚步很快再被雪掩盖,好似从未有人来过。
几日后。
南信元仍然锲而不舍的去姓张的那里找不自在,苏翎颜无法,只得派了南枯离跟着他。
好歹南枯离那张冰山脸往那里一放,还能震慑住姓张的几分。
苏翎颜还和南枯离交代了,若是姓张的太过分了,千万忍着。
“忍着么?”南枯离觉得这很不像是苏翎颜的做派。
“对,忍着。”
苏翎颜在房间里正从空间里拿出来了两只麒麟拼积木再认真的研究,再补充道:“等所有人都看着你们离开了之后,再找个麻袋和棍子,找个偏僻的巷子,好好教训一顿。”
好吧,南枯离的冰山脸一时险些没崩住。
巧的是,苏翎颜说后面那一句话的时候,顾泊岸正好经过她的房间门口。
而苏翎颜房间的门,是开着的。
此时,顾泊岸正在用一种“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卑鄙的女子”的眼神看着苏翎颜,好像恨不得立刻和她划清界限。
然而,当“卑鄙的女子”朝着他招了招手,问道“要不要一起来玩的时候”,顾泊岸还是走了进去。
……
“哦,对了。”在南枯离准备出了房间和南信元一起出发的时候,苏翎颜唤住了他。
“把它带上。”苏翎颜指了指正趴在自己的床脚的小八。
这小王八能辨识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但是到了目前为止,苏翎颜不仅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穿越标配小灵宠”对自己的助力,反而成天都被它吵得头疼。
客栈里本就是四方云集人来人往,少不得要说几句假意奉承话,结果但凡是被小王八听见的,它都会反馈到苏翎颜那里。
弄得苏翎颜的脑袋里成天跟被轰炸了似的,分分钟想炖了它!
正好,那姓张的估计得满嘴假话,让小王八自己烦自己去。
他们之间相隔的距离稍微远一些,苏翎颜就接受不到小王八的信号了。
对苏翎颜而言,这个发现才让她觉得是福祉。
“是。”当南枯离拎走了小王八的时候,它正愤愤地对着苏翎颜磨牙嚯嚯。
可惜,苏翎颜看不见看不见。
她一个不经意的回头,就被顾泊岸给震惊到了:这货的手速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说话的功夫,麒麟都已经被他拼出来半个了。
“怎么样?”顾泊岸难得的对苏翎颜笑了笑,问道。
“那你把这个也拼了吧。”苏翎颜把自己面前的那个麒麟也推给了顾泊岸。
她自己则从空间里又拿出来了拼图打发时间。
当顾泊岸的第一只麒麟快要拼好的时候,东河郡府突然就来人了。
顾泊岸下意识的心底一个咯噔,以为那些人是冲着他来的。
一个手抖,那只快拼好的麒麟就给摔在了地上,散了。
“苏姑娘,王爷有请。”那些护卫很是恭敬。
苏翎颜的心一瞬也给忐忑了起来,怎么说承琰君也是位王爷啊,她多少还是有一些惶恐的。
但她仍然做出来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道了声知道了,就让那些人去客栈外等着了。
等回过了头,她才发现顾泊岸把东西弄得掉在了地上。
“没事吧?”她问道。
顾泊岸摇了摇头。
苏翎颜蹲下来了身子,和顾泊岸一起捡起地上的拼积木,道:“你带着这些回你的房间去拼吧。我换一身衣裳,随他们走一趟。”
去东河郡府么?
其实顾泊岸是想问苏翎颜去那里做什么的。
但再一转念,她没主动说,估计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再说了,这种事他明明可以去问大哥。
于是乎,少年莫名起了怒意,抱着一大堆的积木,气呼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翎颜挑了一身华服换上,简单挽了个发髻,配了些珠钗,再简单画了个妆,就跟着那些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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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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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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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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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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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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