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伤抱着燕夫人冷掉的身体在大雪中跋涉,他的胸口上还插着那把匕首,血早就把他的衣衫染红了大半,起初还有鲜血顺着他的衣裳落在雪地上,一路滴血。
后来也不知道是伤口凝固了,还是鲜血在冰冷的雪夜被冻住了,再也没有血流下来,可是他的步子却越来越迟缓凌乱,一脚不稳,抱着燕夫人摔倒在了雪地里。
伍子建和苏复率领手下人断后,截断了莫赫的追杀,追上赵无伤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鸿儿!”伍子建见赵无伤的面色白得发青,忍不住按住了他,眼泪顺着眼眶落在燕夫人冰冷的脸上,哽咽道,“你要去哪里?”
赵无伤推开伍子建,轻轻拂落燕夫人脸上的雪花,又要抱她起来,却不料脚下一滑,摔倒在雪地上。
“鸿儿!”伍子建再次按住赵无伤,“燕爵已经死了——”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伍子建心痛得再也说不出话来,捂着口鼻痛哭起来。
“不会的。”赵无伤双目失焦,眼神空洞洞地盯着半空飘落的雪花,反驳道,“阿姊不会死的。我要带她去见索玛,索玛那里有起死回生的药,她能救阿姊。”
“她救不了的!”伍子建嘶吼道,痛苦就像是刺骨的寒气从脚心往上,游遍他全身的每一处,连滚落的泪水都像是一把刀子,所到之处,狠狠刺破他的肌肤,“燕儿已经死了。”
说着他把燕夫人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轻声说道:“你不要再折腾她了,她那么累,现在该歇一歇了。”说着便抱起燕夫人,往大雪里走去。
“伍子建,你放开我阿姊!我不准你碰她!”赵无伤见伍子建抱着燕夫人要走,起身想要追赶。
伍子建的声音充满让人不敢反驳的威仪,命令道:“带主上去疗伤!”他的神态跟去世的燕夫人说不出的相像,众人不自觉地便听从了他的吩咐,上前来替赵无伤止血疗伤。
赵无伤还想拒绝,但连日来的恶战让他原本就疲惫不堪,如今身上有伤,失血过多,再加上燕夫人去世给他的打击,便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晕了过去。
赵无伤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记得小时候发生的那些惨烈的往事一幕幕在他眼前重现,在梦里,他不再是手握大权,视人命如草芥蝼蚁的右贤王,他又变回了那个渺小无助、需要靠阿姊用身子来救的小孩子。
那种蚀骨的绝望和痛苦就像是一头饿狼,津津有味地啃食着他,掏出他的心肺,吃掉他的肝脏,让他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赵无伤从噩梦中惊醒,满头冷汗,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缓了许久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洞口被碎石封住了大半,防止寒风暴雪吹进来,山洞里生着一堆篝火,倒是暖和了不少,他身上的伤口也被人包扎好了。
赵无伤环顾山洞,发现洞里除了自己,还有十几个手下,他们都围坐在火堆旁,默不作声地烤火,身影被篝火的火光打在洞壁上,影影绰绰的,赵无伤听着火堆燃烧的噼啪声,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
那时候阿姊还不是燕爵,她叫赵莹,是他的童养媳。阿姊的父亲是当时鼎鼎有名的名士,跟赵无伤那个爱好文学的父亲是挚交好友,两人曾在一起探讨文艺,把彼此当做人生的知己。
赵先生早逝,留下了一双儿女,赵莹和赵逊。赵氏姊弟从小就被父亲收养。他的几位兄长都已经娶妻,只有赵无伤因为年纪小,还没有定亲。父亲便把赵莹许配给了自己的爱子,赵逊则作为赵无伤的伴读,跟他一起长大。
父亲爱文学,又好求仙,慷慨大方,毫不吝啬钱财,颇有信陵君遗风,很多有才华的人士纷纷前来投靠,因此父亲的手下人才济济,据说有儒生、方士多达三千人。
这些人聚集在父亲身边,天天吟诗啸歌,寻仙问药,不亦乐乎。
此举自然引得皇帝的侧目。
皇帝为了打压父亲,便借口父亲举兵造反,派使者前来问罪。
父亲自幼爱好文学,厌恶习武,连兵器都很少摸,他手下的那些人更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些人怎么可能造反呢?
但他们没有伸冤的机会,王府便被包围起来,父亲在慌乱中想要起兵自保,却被人抓住了造反的证据,铁板钉钉,更改不了。
父亲清高孤傲,知道落到诏狱那伙酷吏手里必然会受尽屈辱,为了不被侮辱,愤然自刎。父亲一死,他们这些人便失去了靠山,顿时变成了造反的罪人,全都被关进了诏狱之中严刑拷打,被折磨得痛不欲生。赵无伤眼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被折磨致死,那时候他还不到十岁。
后来,他被父亲的手下救了出来,可是不管他们躲到哪里,都躲不过追杀,不断有人为了保护他们而死,最后迫不得已,他们逃到了边塞。
在边塞他们又遇到了追兵,他们被追兵杀散了,教赵无伤剑术的师傅杀出了重围带着赵无伤和赵逊一路往北逃去。
赵逊比他大四岁,性格温和,以前两人学剑读书,就处处谦让照顾赵无伤,比起那些早就成婚立业的兄长们,赵逊更像赵无伤的哥哥,如今他已长成个半大少年,一路上都是他在保护照顾赵无伤。
师徒三人躲在山洞里,由师傅在外守夜,赵逊和赵无伤睡在山洞里,半夜,赵逊悄悄把他叫醒了:“鸿儿。”
赵无伤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有说话,就被赵逊捂住了嘴,赵逊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追兵到了。”
赵无伤登时就被吓醒了,扒开赵逊的手,低声问道:“那怎么办?”
赵逊安慰地笑道:“别怕,没事。你别忘了,哥哥曾经可是跟天下第一剑客学过剑术的,而且师傅还在,他们拿不住咱们。一会儿打起来,你一定要跟在我身边,记住了吗?”
“记住了。”
赵逊拉着赵无伤贴着洞壁走到洞口,借着沉沉的夜色,赵无伤看见洞外的山坡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少说也有上百人,可他们三个人,想要冲出去,根本就不容易。
但赵逊却丝毫不惧,紧紧握着赵无伤的手,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师傅见他们出来,猛然发势,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堵在洞口的一块大石用力推了出去!
巨石顺着山坡往下滚,势不可挡,那些没有及时逃开的人,或者被石头撞飞,或者被石头从身上碾过,围捕的人群登时大乱。
“走!”师傅一声暴喝,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赵逊保护着赵无伤紧跟其后,不断有刀剑和鲜血落在三人身上,赵无伤脚下跌跌绊绊,几次踩到地上的尸体,险些被绊倒,都被赵逊及时揪了起来。
三人在巨石的掩护下,一路杀到了山下,师傅生怕那些人会伤害赵无伤二人,在人群中狠命厮杀搏斗,把所有追兵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赵逊瞅准时机,杀死了两人,抢了两匹马:“师傅,我抢到马了!”
师傅被人团团围住,身上受了伤,根本抽不开身,便对他们吼道:“保护世子先走!”
那些人一听这话,知道还有漏网之鱼,便弃了师傅来抓赵无伤和赵逊,赵逊见他们重新围上来,一把推开赵无伤,将他按在那些死人堆里,低声说道:“鸿儿,等我引开他们,你要快跑,知道吗!”
说完便飞身上马,打了一个呼哨,吆喝了几声,狂奔而逃!
不知道谁在黑夜中大叫道:“犯人逃走了!快追!”那些人纷纷弃了师傅,上马去追赵逊。
赵无伤见他们呼啸而去,这才从死人堆里爬起来,去找师傅:“师傅——”他话音未落,就看到师傅跌倒在了地上。
“师傅!”赵无伤跌跌撞撞跑过来,扶起师傅,触手就摸到了一片温热粘稠的鲜血。
“我没事。”师傅气息微弱地回答道。
赵无伤想到引开追兵的赵逊:“阿逊怎么办?”
师傅咬牙道:“现在已经顾不得他了,当下最要紧的是要保住你的命——”
他踉跄着想要站起来,可几次挣扎都没有站起来,最后他坐在地上,悲惨地笑道:“鸿儿,师傅不行了,你自己走吧。”
“师傅——”赵无伤借着微弱的光线,也已经看到他师傅的致命伤,师傅的肚子被划开了,连肠子都流出来,赵无伤颤抖着双手,想把那些肠子塞回去。
师傅死死握住他的手:“我们拼命才把你救出来,就是想给你父亲留下一点血脉。如果连你也没保住,那咱们弟兄们就全都白死了!你一定要活着,不管受了多少委屈,都要活着,这样我们这些人死得才值得,记住了吗?”
赵无伤抹掉眼泪,应声道:“记住了!”
远处传来一声狼吼,师傅的脸色一变:“坏了,这里的血腥气把狼引来了!趁着狼来没到跟前,你快走吧,师傅再护送你最后一程。”
说着他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把肚子的伤口缠起来,拄着手中的兵器,背靠从山上滚下来的那块巨石,对赵无伤吼道:“快走!”
赵无伤对着师傅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起身朝着追兵相反的方向跑去,身后的狼啸一声比一声密集,他不敢回头,怕看见师傅跟狼搏斗,更怕看见师傅葬身狼腹,被狼分食的惨烈。
家里发生那场变故的时候,赵无伤还不满十岁,与早成年的兄长们比起来,实在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为什么皇帝一定要把他抓回去?为什么一定要斩草除根?
那时候他并不明白,他只知道,追捕他们的逃兵就像是疯狗,一批一批扑上来,被父亲的人杀死一批,没过多久,就会有第二批继续追捕他们,皇帝执意要得到他,不惜任何代价,不抓住他不会罢休。
他跟师傅分离没过多久,就被另一批追兵抓住了。
那些人把他抓到一个废弃的烽燧里,其中一个人蹲在赵无伤跟前,抓起地上的柴草在赵无伤的脸上揩了几把,抹掉了他脸上的血污,露出被搓红的脸。
那人看赵无伤的眼神越来越奇怪,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啧啧赞叹道:“兄弟们,你们说,他们王府怎么连小童都这么俊?你们猜是王爷那个老色鬼爱好男风,这是他们家养的小官呢?还是这其实也是个小姑娘,故意打扮成小童的模样?”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猛然伸手扯下了赵无伤的粗布麻绔。
“哈哈哈哈哈!”众人看见赵无伤裸露的身体,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有人笑骂道:“真她娘的恶心!你说有漂亮的女人不上,偏偏爱干男人。啐!你他娘的喜欢玩男人,把他拖出去玩去,别让爷们看着膈应!”
“你们不知道,小童的滋味——”那人越来越下流,粗鲁地扯过赵无伤,将他按在地上。
赵无伤从来都没见过如此下流的场面,又怒又怕,骂道:“你们放了我!不然我要杀光你们!”
那人见赵无伤挣扎,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朝着他狠狠吐了一口口水:“你长这么俊,长大也是给别人玩,不如先让爷来爽爽!”
有几个人看不下去了,喝道:“你要玩拖出去玩,别脏我的眼!”
那人见状,骂骂咧咧,拖着赵无伤一路向下走。
这个烽燧一共有三层,原本他们都在二层,现在那人被同伴嫌弃,便拖着赵无伤一路来到了第一层。
赵无伤被他狠狠摔到地上,那人怕赵无伤逃走,直接趴在了赵无伤的身上,胡乱撕扯着自己的衣裳,赵无伤被他按在地上,肌肤相贴,只觉得说不出来的恶心:“放开我,你这个禽兽!”
“叫什么叫?一会儿爷就让你——”他话还没有说完,就从赵无伤身上软绵绵倒下去了。
赵逊扑上来,把那个人从赵无伤身上拖开,赵莹扶起了赵无伤,问道:“鸿儿,你没事吧?”
赵无伤惊魂未定,乍然见到赵氏姊弟,忍不住扑到赵莹怀里哭起来:“阿姊。”
赵逊示意他别说话,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让他穿上:“咱们先出去。”
“怎么没动静了?”二楼的人听一楼没有了声音,有些疑惑,朝楼下喊道,“瘦马,你干啥呢?别是把那小子玩死了吧?”
阿姊不由分说,就把赵逊和赵无伤拖到墙角一个洞口处,原来在这里竟然还有个藏身的地窖,刚才赵氏姊弟就是藏在这里的。
“你们快藏进去!”
“那你呢?”赵无伤抓着阿姊的手问道。
“不用管我!”阿姊说着就把他们两人塞了进去,又找装满柴草的箩筐覆盖地窖的入口。
赵逊见阿姊把他们都藏起来,着急地叫道:“阿姊,你进来,让我去!”
“住口!”阿姊冷声打断了赵逊的话,命令道,“你给我待在里面,好好保护着鸿儿!”
楼上的人听不到同伴回答,全都疑心起来,纷纷下楼查看。
阿姊听见脚步声,急忙抽身出来,朝外面冲了出去!
那伙人下楼一看同伴被杀死了,都警惕起来,喝道:“他们还有同伙,追!”
阿姊跑出来没多远,就被那群人抓了回来。
“你们放开我!”阿姊被他们摔到在地上,刚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就被几个男人按住了。
“啧啧,你看看他们王府里出来的人,还真是俊哪!那个小崽子好看,这小娘子也好看。”有人看着阿姊,脸上露出了淫邪的笑,一边感慨着,一边在阿姊的胸前摸了一把,抬起了阿姊的下巴,“小娘子,你这身子没被王爷那个老色鬼糟蹋了吧?”
阿姊从小在王府长大,虽然不是翁主出身,可也是被父亲当成亲生女儿千娇百宠,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听过这样下流的话,当下便忍不住哭起来。
那些人见她哭了,更被搅动了淫性,把阿姊团团围住,对她动起手脚来。
“说!那个小崽子是不是被你救走了?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阿姊反驳道:“我不知道!”
那群人见她不说实话,全都狞笑道:“看来不给你点厉害,你是不肯说实话了!”
“别碰我!”那些手在阿姊身上乱走,阿姊被他们摸得毛骨悚然,尖叫起来。
为首的男人环顾烽燧四周,最后落到了赵无伤藏身的地窖旁,说道:“他们走不远,也许还藏在这里,你们仔细搜搜。”
那些人听了长官的话,仔细搜寻起来,没过多久,就把赵无伤和赵逊从地窖中找了出来。
“呵,一个小崽子变成两个了,怪不得能杀死我们的兄弟!”为首的男人看着被手下抓住的两个男孩,心中算计着什么。
阿姊生怕他会对两个弟弟出手,爬过来抱着那男人的腿哀求道:“大爷,求求你放过我们吧,这是我的两个弟弟,我们从小也是被卖到王府来的,跟王府没什么关系。你别为难他们。他们还这么小,你们谁家没有爱子幼弟?怎么能忍心对小孩子做这种事,你们想要,就要了我的身子吧。我的身子是干净的。”
“呀,还是个雏儿?”有人怪叫一声,其余诸人听见这话,全都哄然大笑。
被赵莹抱住双腿的男人见赵莹肤光胜雪,眼中含泪,楚楚可怜的模样,如梨花带雨,怦然心动,按住她的头便亲吻了下去。
“大爷,你放了我弟弟吧。”赵莹侧脸躲开了那人的嘴,他的吻落到了她的腮上,赵莹胃中翻滚,她强忍着恶心哀求道。
那男人见她躲开了,扭住她的脸,威胁道:“只要你乖乖听话,让我们这些人都爽够了,我保证不让他们碰你弟弟。要不然,我们可就要找他泻火了!”
赵莹怕他真的要对弟弟们下手,急忙扯住他的衣裳,连声应道:“好,好,我答应你。你们想怎么做都可以。”说着就用颤抖的手指去解自己的衣裳。
那人等不及了,伸出一只长满手毛的大手,用力一扯,就被赵莹的衣裳撕开了,露出她雪白的肌肤,再用粗壮的手指一撕,就把她的胸衣扯下来了,丢弃在了一旁。
那些男人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全都屏住了呼吸,随后就像饿狼一样扑过来,把赵莹扑到了地上!琇書蛧
“求求你们不要在这里!不要让我弟弟看见,他们还是个孩子啊!”赵莹哭着哀求道。
“这怕什么,他们早晚也会有这么一天!”领头的男人一边撕扯她的衣裳,一边扭过头来吩咐看管赵无伤和赵逊的男人们,“你们看好这两个小崽子!”
阿姊被那群男人扑倒,胸衣丢在地上,他们的身躯像是山一样把阿姊遮挡住了,只看见了阿姊的两只白嫩的脚,耳边全是那些男人的淫笑,他们的阿姊咬着嘴唇,不发一声,用这种方式在他们面前保持着最后一丝尊严。
赵无伤和赵逊见阿姊被那群男人侮辱,全都急红了眼,对着那些人嘶吼道:“有本事,你们杀了我们!来啊!来杀我!”
“禽兽,别碰我阿姊!”
“阿姊!你们别碰她,别碰她啊!”
…….
他们两个人全都喊哑了喉咙,可那些男人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们,他们全都忙着取乐。看管的人,被他们两人的叫声弄得心烦意乱,对着他们劈头盖脸地砸下去,把他们打得遍体鳞伤。
赵逊把赵无伤搂在怀里,替他挡下了大半的拳脚。
赵无伤听着耳边的淫笑声,落在赵逊身上的沉闷的拳脚声,以及赵逊忍着痛楚的闷哼声,心里说不出的绝望。
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滚落到泥土里,他不知道世间竟然有这么多的痛苦和不堪,他做错了什么?赵氏姊弟做错了什么?他们的师傅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要遭受这样的痛苦和折磨?
“阿逊,是我连累了你们。”赵无伤窝在赵逊怀里哽咽道。
赵逊用沙哑的声音不停地安慰他:“鸿儿,别怕。有我和阿姊在呢,我们会活下去的,都会过去的,鸿儿,别怕,别怕。”
这样的折磨不知道过了多久,烽燧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那些原本对阿姊施暴的男人们听见那个声音就像是见了鬼魅一样,拎着衣裳就往外跑:“匈奴人来了,快跑!”
赵无伤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和赵逊就被拎起来,一人一个往外拖。
他们刚出烽燧,就听见一阵奇怪的叫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随后鸣镝箭就像雨点般朝着他们纷纷射过来,那些汉人纷纷惨叫着中箭了。
有一部分人又躲回了烽燧里,以烽燧为屏障,对匈奴人进行反击。
为首的那个男人叫道:“不许进烽燧!一旦匈奴人把我们包围,咱们一个都逃不出去!”
“那咱们怎么办?”有人焦急地问道。
“冲出去!”
在首领的带领下,众人开始反击,箭雨如蝗,遮天蔽日,匈奴人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倒下的汉人越来越多,那些汉人忙着抵抗匈奴人,想要从这些饿狼般的匈奴人手下活命,再也没有人顾及赵无伤和赵逊。
赵逊拉着赵无伤又重新返回烽燧里,见他们的阿姊还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阿姊!”两个人扑过去,给她盖好衣裳,想要把她扶起来。
赵莹浑身是伤,意识早就模糊了,听见赵无伤和赵逊的声音,睁开眼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你们…….快走……别管我……”
“不行,要走一起走。”赵无伤斩钉截铁地拒绝道,说着就去叫赵逊,“阿逊,咱们一起把阿姊救出去!”
赵逊看看遍体鳞伤、连站都站不起来的阿姊,又看看在一旁的赵无伤,终于下定决心:“鸿儿,咱们走!”说着便拖起赵无伤,一路出了烽燧。
赵无伤在赵逊的手上不断挣扎:“不要把阿姊留在这里!阿逊,咱们带着阿姊一块走!”
赵逊不理会赵无伤,只管拖着他往外走,外面匈奴人和汉人已经交手,正打得难解难分,匈奴人看到有两个小孩子从烽燧里出来,立即就朝他们奔过来,赵逊捡起地上的一把刀,抵挡住匈奴人砍过来的刀,但他的力气毕竟不敌成年男人。
眼看着匈奴人的刀就要落到他脸上,赵逊一个翻身,从那人的胯下滚了出去,随后一个迅猛的转身,用刀从背后砍伤了那匈奴人的两条大腿。
匈奴人吃痛,大叫一声,刚要转身回击,赵逊已经站起身来,对着那个匈奴人的脖子一刀划了过去,匈奴人扑倒毙命。
赵逊拉过一旁的赵无伤,正色命令道:“我先送你出去,再回来救我阿姊!你现在要乖乖听我的话,知道吗?”
说着也不容赵无伤拒绝,便一路杀了过去,一直抢到离他们不远的一匹马。
他先扶着赵无伤上了马,自己随后救要上马。
谁知道此时,不知道从哪里射来一支冷箭,“嗖!”地一声钉进了他的后背!
赵逊身子往前一扑,险些摔倒在马下,他强忍着痛楚,立即翻身上马,将赵无伤狠狠按在了马背上,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果然听见又是“嗖”地一声响,一支鸣镝箭从他们的头顶飞过。
赵逊立即催马狂奔,身后的鸣镝箭此起彼伏,响声不断,两人乘坐的那匹马也被射中。那马中箭吃痛,嘶鸣一声,冲出了人群,匈奴人立即追赶上来,但受了惊的马跑起来速度自然比普通的马要快上许多,不一会儿就把那些匈奴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那马狂奔一阵后,体力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了地上!
赵逊将赵无伤紧紧搂在怀里,两个人从马背上摔了出去,一直滚出去好远,才停下来。
“鸿儿,你有没有事?”赵逊在落地后,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赵无伤的伤势,赵无伤从马上摔下来时扭伤了脚,脚一动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忍不住皱眉呻吟起来。
可是一想到留在烽燧里的阿姊,赵无伤的心痛得就像是被刀割一样:“阿姊还在烽燧里。如果她落到匈奴人手里……”那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阿姊危险的处境,赵逊眼中也有了泪花,是他在紧要时刻抛弃了阿姊,把阿姊一个人留给了匈奴人,可是……
“鸿儿,我不能陪你回去了。”
赵无伤不解地看着赵逊,问道:“怎么了?”
赵逊回道:“没想到咱们这辈子的兄弟缘分会这么浅。原本我还想着,等将来咱们长大了,我就做你的手下,替你掌管你手底下的人,现在是做不到了。”
赵无伤心中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忙探头朝赵逊的身后看去,只见在赵逊的背上赫然插着三支羽箭,鲜血早就把他的后背染红了!
原来除了最开始赵逊被射中的那支箭,刚才那些匈奴人在追捕他们的时候,对他们放箭了,赵逊为了保护赵无伤,将他牢牢护在身前,替他挡住了来自背后的暗箭。
“我这就给你治伤。”赵无伤安慰着赵逊,就要去给他拔箭止血。
但他的手却被赵逊按住了:“不中用了。”
“不,你听我说。”赵无伤强忍着紧张和恐惧,故作镇定地安慰赵逊,“你不会有事的,只要把箭拔出来,再敷上治疗刀伤箭伤的药就好了,我先帮你把箭拔出来。”
赵逊的衣裳已经脱不下来了,赵无伤只好笨拙地撕开他的衣裳,露出他的身体,那三支箭扎在他的清瘦的后背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万幸赵无伤曾经帮着阿姊给受伤的人处理过伤口,知道如何拔箭,他拔箭头拔出来,立即有血涌出来,顺着赵逊的后背滴滴答答往下淌,他们没有止血的药草,赵无伤只能用衣裳撕成布条把他的伤口紧紧缠住,替他止血。
处理完赵逊的伤口,他艰难地把赵逊扶到自己背上,拖着浮肿疼痛的脚,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想要找一个地方给赵逊疗伤。
赵逊安静地伏在赵无伤稚嫩的肩膀上,说道:“鸿儿,我有一件事求你。我就只有一个姊姊,这些年来,我跟姊姊相依为命,我死了,我怕她伤心难过。你能不能代替我,多多陪陪她?别让她难受了?”
“好,我答应你!你别说话。”赵无伤只顾着垂头往前走。
赵逊笑得有些苦涩:“不知道阿姊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想到刚才在烽燧里阿姊受到的侮辱,赵逊的眼睛又红了。
“是我没用,没有保护好她,也没有保护好你。”
天上不知道何时还是飘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很快就把整个大地覆盖起来,目之所及,皆是茫茫一片望不到头的白色。
赵无伤的脚痛得越来越厉害,脚几乎不敢沾地了,只要稍微一动,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赵逊的话也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粗重的鼻息在赵无伤身边萦绕。
赵无伤不知道走了多久,脚下一疼,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了雪地里,赵逊被摔在了地上,因为失血过多,他的整个脸透出一种灰败的青色。
他身上落满了雪花,浑身冰凉,落在他头上脸上的雪没有融化,越积越多,简直把他变成了一个雪人。
“你冷吗?”赵无伤胡乱用手拂去赵逊脸上身上的雪,心慌地问道。刚才为了给赵逊治伤,早就把他的衣裳撕破了。
“冷。”赵逊的声音已经有些微弱。
赵无伤四处环顾,白雪茫茫,竟然找不到一点躲避风雪的地方。他把赵逊抱在怀里,说不出的绝望。
他把自己的衣裳脱下来,盖在赵逊身上,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想用自己的体温给他一点温暖:“我抱着你,这样就不冷了。”
赵逊抬起手,想要扯掉赵无伤的衣裳:“鸿儿,我不冷了,你快把衣裳穿上。”
“不!”赵无伤把赵逊抱得更紧了,“你别管我,我不冷。”
“你会冻死的!”赵逊见赵无伤不肯穿回衣裳,心中恼火,忍不住对赵无伤吼道,随后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阿姊生死未卜,我现在只有你了。”赵无伤见赵逊身受重伤,却仍然只挂念着自己的安危,,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我只剩下你一个了,你别丢下我,哥!”
赵逊听见赵无伤叫了他一声“哥”,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你以前对我不服气,从来都不会叫我哥哥。”
“哥,你别丢下我一个人。”赵无伤听赵逊这话说得心酸,眼泪落得更凶了。
“好,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赵逊抬起头来,环顾四周,整个草原苍茫,没有前路,也没有归途,但他和赵无伤不能冻死在这里:“咱们先找个地方躲避风雪。”
赵无伤见赵逊又强打起精神,受到他的鼓舞,伤感情绪也减淡了些,应道:“好。”
他们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在雪地中跋涉,每一步似乎都要耗尽两人所有的力气,但是他们谁都不想放弃,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对方。
赵无伤希望赵逊活下去,赵逊更不想让赵无伤死在这里,他们互相鼓励,一定要坚持着往前走,哪怕后有追兵,又无前路,可只要他们还有彼此相伴,哪怕没有希望,他们都要活下去。
之后的事赵无伤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一户匈奴人牧民的帐篷里,是阿姊救了他。
那天匈奴人围攻的时候,阿姊钻到地窖里藏了起来,那些匈奴人没有发现。
阿姊是怎么找到他们的,赵逊是生是死,阿姊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她再也没有说过自己的弟弟,仿佛赵逊从来不曾存在过。
从此就剩赵无伤和阿姊相依为命。
原本他以为最可怕的是死亡,他对赵逊的死,怀有最沉重的愧疚,和最尖锐的痛苦。
时间风干了这种痛苦,日子一天天过下去,他逐渐发现死亡原来并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卑微、苟且地活着。只要还活着,人生的苦难就没有尽头,人生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苦难?过去高高在上、天之骄子的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很多人活得没有尊严。
他看着阿姊为了他,一次次出卖自己的身体。
甚至在他生病高热的时候,为了给他讨一碗牛乳,阿姊被一个强壮的男人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她又像没事人一样端着温热的牛乳来到他的床榻前,喂他喝下去。
赵逊为他付出了生命,阿姊则为他屈辱地活着,那种疼痛就像是一把锉刀在他心上又琢又磨,不会致死,却被割地鲜血淋漓,一直钝钝的疼,非死亡不能解脱。
在跟阿姊相依为命的二十多年里,他们的生命早就缠绕在一起,就像是两株藤蔓交互缠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长日久,早就分不开了。
可如今,跟他相依为命的阿姊被他爱的人杀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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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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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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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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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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