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一天天长大,每次听到郭羽或阿璟说到赵无伤,都会问弄玉,赵无伤是谁。
“他是你父亲。”弄玉叹了口气,耐心回答。
“父亲是什么人?”三岁多的小孩子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弄玉被星河问得心酸,星河只在出生没多久见过赵无伤一面,到现在都不知道父亲是什么人。
弄玉不由得怀疑自己,为了所谓的正义和坚持,让星河和赵无伤父子分离,让他们夫妻出现嫌隙,是否得不偿失?
星河不可能一辈子没有父亲,她也不可能一辈子带着星河守在敦煌。赵无伤有自己的算计,可他也的确是爱弄玉和星河的。wWW.ΧìǔΜЬ.CǒΜ
一年之期要到了,弄玉决定带星河去找赵无伤。
此时匈奴人在攻打敦煌城,郭羽和阿璟张罗着搬回大汉内地,弄玉到临出发前却告诉郭羽,她不跟他们一起走了,她要带着星河去找赵无伤:
“赵无伤好歹是星河的父亲,我们就这样搬回大汉内地,让赵无伤和星河父子分离,不是明智之举,我们不能走。”
郭羽听了弄玉的话,问道:“赵无伤是不是知道你在敦煌?”
“是,他知道。”
郭羽见弄玉承认,忍不住生起气来,质问道:“既然他知道,为何还放任匈奴人攻打敦煌?难道他就没有考虑过,一旦匈奴人烧杀劫掠,误伤了你和孩子该怎么办?”
阿璟正抱着星河逗弄,不愿意弄玉再回到赵无伤身边,便也帮腔道:
“就是。赵无伤这样做,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你和星河的处境。还有上一次,星河被人劫走,他这个做父亲的在干什么?还得你和郭羽去救——”
弄玉打断了阿璟的话,替赵无伤解释道:“这事实在怨不得他,是我没有告诉他。倘若他知道星河被劫走,一定会救的。”
郭羽却不管这些,强硬地让弄玉和星河跟他回内地去,弄玉不同意,两人正僵持不下,忽然被两个不速之客打断了。
来人是当初被赵无伤从匈奴人手里救下来的安氏姊妹,两人来给弄玉送信,告诉弄玉这几天大街上很乱,要弄玉等人不要随便上街,过几天会有人来接她和孩子回到赵无伤身边的。
三日后,果然有人来接弄玉和星河,让弄玉没有想到的是,来者竟然是赵无伤本人。
弄玉站在门口,看着风尘仆仆的赵无伤,半日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赵无伤看着门内的弄玉,走上前来,伸手将弄玉搂在怀中,叹道:“我等不到所谓的一年之期了,现在就想接你回家。”
弄玉靠在赵无伤怀里,感受着他结实温暖怀抱,听着他沉稳跳动的心跳,说不出的安心。
“好,我们回家。”
阿璟听见弄玉的声音,抱着星河出来查看,却正好看见这一幕。
赵无伤看着阿璟怀中的星河,眼睛一亮,拉着弄玉的手,几步来到阿璟跟前,看着星河充满好奇的、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伸手就从阿璟怀中抱过他,大笑道:“我儿子竟然长这么大了!星河,叫我阿爹!”
星河的眼睛落在赵无伤身上,眼珠一转,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奶声奶气对赵无伤说道:“阿姨说过,想让我叫人,得先给钱!你给了钱,我才叫人的。”
赵无伤还没有明白星河的意思,郭羽听见星河的话,风一样从屋子里冲出来,对着阿璟劈头盖脸责备道:
“阿璟,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不要教坏星河!你看看你,天天教他什么?什么叫人还得给钱?再这样下去,星河指定变得跟你一样贪财!”
阿璟反驳道:“我教得也没错啊。赚钱有错吗?要不是我这几年经营曼轻馆,你得靠喝西北风活着!现在倒看不起我了?”
两个人一旦开始拌嘴,便停不下来了。
弄玉接过星河,吻了吻他白嫩的小脸,哄道:“星河,这是你阿爹,快叫人啊!”
赵无伤从怀里掏出一件通体洁白无暇、雕刻精美的玉佩,挂在了星河的脖子上,低头在星河的脸上也吻了吻,声音醇厚温柔:“这是我周岁时,父亲送给我的周年礼。这是他留给我的唯一东西了,现在我把它留给我们星河。”
星河低头握住那块白玉,摆弄起来。
弄玉见赵无伤把他父亲留给他的唯一东西给了星河,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感伤,哄星河道:“星河,快叫阿爹。”
星河原本就聪慧,虽然年纪小,但也懵懵懂懂学会了察言观色,感知大人们的情绪,又加上阿璟潜移默化的教导,他看见眼前这男人给了他一个小玩意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还是听从母亲的话,叫道:“阿爹。”
这一声稚嫩的童音在赵无伤耳边简直就像是炸响的惊雷!
赵无伤听到星河叫他阿爹,说不出的心满意足,只觉得自己前半生所遭受的那些非人的痛苦折磨,在听到这一声干净纯粹、不沾染任何尘埃的“阿爹”时,都冰消云散了。
他搂着弄玉的肩膀,将她搂紧怀里,低头对她怀里的星河又狠狠亲了一口。
不知道是他短硬的胡茬刺痛星河娇嫩的小脸,还是他凶狠的表情吓到了星河,星河被他亲了这一下之后,忽然扁了扁红润柔软的小嘴,放声大哭起来。
弄玉看到赵无伤那如饥似渴的表情,轻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吓到他了。”说这便轻轻拍着星河的背,柔声哄着他。
阿璟听见星河哭了,也紧张起来,偃旗息鼓,终止了与郭羽的战争,连忙走过来哄星河:“我们的小宝贝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呢?别哭了,来璟阿姨来抱。”
星河伸出短短的小胳膊,投到阿璟的怀里,就再也不肯出来了。
弄玉看着赵无伤,无奈地苦笑道:“跟星河最亲近的,不是你这个父亲,也不是我这个母亲。”
阿璟抱着星河哄了几下,他便止住了哭声,献宝一样把赵无伤给他的玉佩递到阿璟跟前:“姨姨,看!”
阿璟在星河脸上亲了一口,笑道:“咱们星河可真乖!”
由于赵无伤的到来,加上他有带了几个随从,阿璟和郭羽都深感不便,晚上便到离这里的房子不远处、阿璟新买的宅子中安歇,把整个院子都腾出来给弄玉夫妇居住。
赵无伤和弄玉大半年不见,小别胜新婚,自然无限恩爱缠绵。
弄玉这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醒过来的时候,只见室内光线昏暗,一时有些恍惚:“现在什么时候了?”
赵无伤早就醒了,却也没有起床,依然躺在床上陪着她,看到弄玉醒过来,就俯身过来吻她。
两人又是一番缠绵,弄玉被赵无伤吻得晕头转向,好半晌才清醒过来,有些气恼地去打赵无伤:
“咱们竟然睡了一天,阿璟肯定在偷偷笑话我呢,以后还让我怎么做人?”
赵无伤没想到这次跟弄玉见面,这么容易就和好如初了,心情好得出奇,见弄玉生气,便笑着解释道:
“无碍的,现在还没过正午,只是外面的下雨,屋子里才看着这么暗。”
弄玉坐起身来,透过窗户往外看,果然看到外面正飘着蒙蒙细雨,天地之间,阴雨霏霏,光线昏暗。“快起来吧,一会儿阿璟该抱着星河过来了。”
两人起床洗漱完毕,还没到饭点,就有人来找赵无伤,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赵无伤看了看准备午饭的弄玉,说道:“弄玉,我有点事要去办,午饭就不要等我了。”
说完赵无伤便带几个人走了出去,剩下的几个人全都退到了院外。
弄玉正在庖厨下做饭,猛然听见有人叫道:“郭夫人。”
弄玉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厨房里多了一个男人,他站在门口,几乎把整个厨房都堵住了,由于光线昏暗,他又逆着光,弄玉也没有看清楚他的脸,不过他的声音倒是认出来了,正是韩城以前最得力的手下,耿去病。
“你怎么来了?”弄玉诧异地问道。
“夫人知道现在匈奴人在攻城吗?”耿去病还是隐在黑暗中,灶火微弱,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压抑着极大的痛苦。
“知道。”
“夫人知道率领匈奴人攻打敦煌的将军是谁吗?”耿去病又问道。
“知道。”是李陵。
“那夫人知道一旦敦煌城被攻破,城中的百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吗?”耿去病继续追问。
弄玉没有回答。
“一旦城破,他们就会想羔羊一样被匈奴人肆意屠杀!”
耿去病因为跟韩城一起去接应李陵受到了牵连,从校尉被贬到普通的士卒,这次敦煌遇险,他拼着命去帮郡守守城,却没有想到率匈奴人来攻打敦煌的,竟然是此前自己去救的李将军,这让他说什么都接受不了。
如今在李陵的带领下,匈奴人攻城的态势十分强烈,敦煌城风雨飘摇,摇摇欲坠,只怕不出今夜,就会被攻下。耿去病想了无数的办法,想替韩城守住这座城,可早已计穷,唯一想到可以帮他的人就是弄玉了。
他从前线的战场上退下来,来不及换衣服,穿着一身血衣就来了,没想到弄玉家中早就被保护起来了,他只能趁他们不备,翻墙进来。
看那些人的行为举止,自然是匈奴人无疑了。看来匈奴的细作早已经潜伏进了敦煌,一旦他们开始行动,也许守军们撑不到今晚了。
“我知道你的来意。”弄玉明白耿去病这次的来意,他是想让自己劝说李陵退兵。且不说弄玉能不能说动李陵,现在她已经决定跟赵无伤言归于好,不愿意再去跟赵无伤作对,再次把两个人的关系弄僵,故而拒绝了耿去病:
“我帮不了你。李陵既然来攻城,自然有他自己的算计,你以为凭着我的几句话,就能让他打消这个念头吗?我不过一介女流,战场上行军打仗的事,我一窍不通,我也不想再插手这些事,我现在只是想安安稳稳过我自己的生活,看着我的孩儿长大。”
“夫人想安安稳稳过自己的生活,可敦煌的百姓却注定要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夫人想要看着自己的孩儿长大,可敦煌的百姓,父子、母女却注定要阴阳两隔。这样置身事外,夫人于心何忍?你想一想韩城将军,他为了敦煌,把自己这一生都耗上了!”耿去病痛心疾首地谴责弄玉的冷漠无情。
“我没有韩城那样的胸襟。”
耿去病看了弄玉片刻,声音有些苦涩:“我以为夫人跟阿城一样,原来竟是我错了。”
说完他便转身走进雨中,弄玉这才看清楚他身上穿的是普通士卒的军服,且早就被血染透了,不知道是他受伤流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弄玉也没心思做饭了,坐在厨房的门口,看着雨渐渐下大,雨水从屋顶的雕花瓦当上顺流而下,一条条挂在门前,珠帘一样。院子里草木得了雨水的灌溉,全都滋润起来,墙角种的那一丛牡丹花,粉嫩嫩的骨朵儿藏在清亮碧绿的叶子下,繁星似的。
如果不是在雷声隆隆之外,隐约还传来厮杀之声,看上去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雨天。
弄玉站起身来,从墙上拿下一顶斗笠扣在头上,换上木屐,开门走了出去。
奉命保护弄玉的人,没想到弄玉会出现在他们面前,全都有些惊愕:“夫人?”
弄玉点点头,对他们说道:“我出去走走。”
为首的那人急忙阻止道:“夫人,外面很乱,万一出了事,我们这些人自刎也不足以谢罪,您还是在家中等大王回来吧。更何况,天还下着雨呢。”
弄玉打断那人的话:“我走不远,你们如果放心不下,可以跟着我。”
这几个人听弄玉的口气有些不对劲,也不敢再阻拦,便唯唯诺诺答应下来,留下一个人看家,其余诸人全都跟在弄玉身后保护着,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雨还在下着,打在街道上的青石板上,摔出无数细碎的水花,溅到人的木屐、裙裾上,弄玉的衣裳登时就被濡湿了,冰冰凉凉贴在身上。
在大街上,两军交战、厮杀的声音听得更加清晰。大街上的行人都匆匆忙忙的,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恐惧担忧的神色。那些家有资产的,早就像郭羽一样张罗着逃难,搬到别处去,而那些没钱的穷苦人把自己的性命托付到了守城士兵的身上,城破之日,就是他们的身死之时。
一个三四岁的小童坐在临街的一家店铺的廊檐下哇哇大哭,看样子是跟父母走散了。弄玉走过去,看到他浑身都湿透了,苍白的小脸被冻得发青,想到星河倘若有一天跟她走散,也是这般无助又可怜的模样,忍不住心疼,将头上的斗笠摘下来,给小童戴上,柔声问道:“你爹娘呢?”
小童只管哭,并不说话。
“夫人,我来抱吧。”身边人见弄玉抱着那小童,急忙伸手要去接。
弄玉想了想,把孩子递给他,吩咐道:“你先把他抱回家,交给阿璟,换身干衣裳,再去找找这孩子的爹娘。”
“是。”那人答应着,把自己头上的斗笠摘下来替小童戴好,把弄玉的斗笠还给了她。
弄玉摘掉斗笠后,头发和上身淋了雨早就湿透了,她捋捋被雨水淋湿的头发,重新戴上斗笠,看着那人抱着孩子离开,这才转头对这些人的领队问道:“赵无伤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那人面露难色,为难地回道:“夫人,大王他……”
“我知道现在他来到敦煌,自然是想把这城拿下来。我也知道,你们在城中有接应的细作,现在带我去见他。”弄玉的目光如刀,盯得那人浑身难受,芒刺在背。
“夫人,大王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您就不要为难属下了。”那人硬着头皮拒绝道。
“好。”弄玉看着那人为难的模样,自嘲地笑了一声,不再逼迫他,继续沿着大街往前走。
那人见弄玉去的方向正是城门的方向,心中越发不安,心一横,干脆拦住了她:“夫人,再往前走就是城门了,现在两军正在那里交战,太危险了,你别过去。”
弄玉看着那人,神色了然:“赵无伤在那里吧?”那人低头不语。
弄玉轻轻叹了口气,早就明白了赵无伤此次来敦煌的目的,他对敦煌城是势在必得的!既然他能安然潜入敦煌而不被人发现,那就说明敦煌城中早就有细作接应他了。如果他联合那些细作们,与外面攻城的李陵来一个里应外合,敦煌的这些守军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呢?
弄玉站在原地,雨水顺着斗笠的帽檐滚落,把她和整个茫茫世界隔开了。
可是真的能隔开吗?她强迫自己不去管外界发生的是是非非,强迫自己跟着赵无伤往下走,可她真的能走下去吗?到底能坚持多久呢?
她正在沉思,忽然听到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深渊里的怪兽嘶吼咆哮,随后便是纷纷扰扰的呼喊之声,有汉语的,也有匈奴语的:
“城门被攻破了!”
“匈奴人杀进来啦,大家快逃啊!”
大街上听到消息的百姓,全都如同丧家之犬,惨叫着、哀嚎着、惊慌失措地朝城门的反方向狂奔,那场面嘈杂混乱,夹杂着呼爹喊娘、寻朋觅伴的惊慌无助,在大雨中酝酿发酵。
就在此时,守在弄玉身边的人当机立断,对身边的人一使眼色,那两人会意,立即抓住了弄玉。
“夫人,现在大街上实在太危险了,一旦你有个三长两短,大王怪罪下来,我们——”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住了口。
大家也都愣住了,只见那个人胸口上赫然插着一支羽箭!那箭从他的后心插入,穿透他的身体,从前胸穿出,箭头、箭杆上殷红的血迹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干净,空气中只留下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那人“轰然”倒地,临死都不知道这羽箭来自哪里。
随后,抓着弄玉的那两个男人也纷纷中箭身亡。
剩下的几个人全都惊慌起来,纷纷拔出手中的兵器,想要应对来敌。
那羽箭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不管这些人如何躲避,依然朝着他们的要害射进去,一箭一命。等到陪在弄玉身边的人都被射杀后,弄玉早就看清楚了射箭的人是谁。
韩城一马当先朝弄玉冲过来,在他身后是一支骑兵,他们身上穿的并不是军服,而是裹了一身的缟素。
“你没事吧?”韩城问道。
弄玉摇摇头,对他说道:“匈奴人破城了!城中有细作!”
韩城抬头看着不远处混乱的城门,冷声说道:“他们攻不下敦煌!只要我们还活着,就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匈奴人踏入玉门关一步。”
随即他便就地安排任务,吩咐道:“吴奇,你带领一百人去协助耿去病,铲除城中的细作。我会带其他人把匈奴人赶出城去,只要你看见我们把匈奴人赶出去,就把城门关上,除非我们全胜而归,否则,不管是谁的命令都不准开城!”
“诺!”吴奇答应一声,带领一百骑兵,朝着城门疾驰而去。
韩城转头命令道:“朱安世,你带领十个兄弟把弄玉送回去,给他们母子寻一处安全的地方栖身。”
“诺!”朱安世答应了,跳下马来,就要来拉弄玉。
弄玉看着韩城,略一犹豫才说道:“这次领兵攻城的是大兄。李氏被灭族的消息,他大概是知道了。”
韩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了弄玉一眼,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后只对她轻轻笑了一下:“你放心,我知道了。回去吧!”
弄玉听着越来越近的厮杀声,她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匈奴人来攻城,可她知道,保卫敦煌的这一场仗危机重重。
“韩城,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好。”韩城答应了一声,等不及弄玉说第二句叮嘱的话,便催马从她身边风驰电掣一样冲了过去。
他身后的三百多骑兵跟着他一起冲了过去,白色的缟素孝服在这阴暗的雨天里格外决绝耀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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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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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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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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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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