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出塞曲>草尽红心
  自从赵无伤与弄玉定下三年之期后,他便将弄玉留在了身边,正式以师傅的名义亲自调教:上午安排她研读各类书卷,下午则学习匈奴语和西域几个国家常用的语言。

  弄玉在楼兰这大半年也学了几句匈奴语和楼兰本地的土话,也清楚在西域这种地方,如果只会汉语,有很多事情根本办不成,因此也就接受了赵无伤的安排,拉着鹃儿作伴读,两人从头开始学习外族语言。

  除了这些之外,弄玉还要练习骑术,学习的内容也很简单:如何在马上躲避射来的流矢飞箭。

  赵无伤给她讲解完要领后,亲自用拔掉箭头的羽箭来射她。他的箭法在匈奴无人能出其右,因此才被称为匈奴的飞将军,自然是百步穿杨、百发百中。

  让人堵心的是,一旦上了马背,赵无伤就会变得异常苛刻严厉,训练她就像是在训练一个士兵,丝毫不会顾及她是女儿身。

  说要训练她如何避免后背中箭,他就会箭箭射向她后背的同一个地方,直到她能避开为止。

  每次训练完骑术,她的身上都会被弄得青一块紫一块,幸好赵无伤还算事手下留情,控制了射箭的力道,否则只怕她会被折腾得更惨。

  有一次弄玉为了躲避他射来的箭,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毒辣辣的日头之下,她被摔得头晕眼花,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像是散了架,骄纵的脾气上来了,说什么都不肯重新回到马背:

  “我不要学了,你教的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有用。倘若我真的遇上了杀手,你以为就凭我躲避弓箭的本事,就能逃走吗?”

  赵无伤骑在马上,看着摔得灰头土脸,却又满脸委屈的人,回道:“自然能。只要你学会了这项保命的法子,就没有人能轻易伤害你!马背就是你的天下!”

  “中原上有几个人是骑马的?马背上的天下是匈奴人的天下,不是汉人的!”弄玉不服气地反驳道。

  “倘若日后你遇到危险,能找到旁人来救你,那你就不必学了!”赵无伤将弓往地上一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弄玉听他说起这些话,一下就想起当日在诏狱为了救她而被害死的齐桑等人,像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冰凉的雪水,登时清醒了。

  赵无伤说得对。

  未来的路上充满了凶险,倘若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遇到危险还要别人来救,说不定还会牵累无辜之人白白搭上性命,那她还谈什么报仇呢?

  要想报仇,她必须得先自己保护好了自己。

  想到这里,她捡起赵无伤丢掉的弓,毕恭毕敬地递给赵无伤:“先生,是弟子错了。请先生责罚。”

  “这种事情,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上马!”赵无伤口气严厉,竟然一丝情面都不给她。

  让弄玉庆幸的是,这样的骑术每三日一次,给了她喘息养伤的机会,不用每天都受这皮肉之苦。后来她才知道中间间隔上两天,是因为赵无伤顾及到她身上的旧伤,生怕她的身体受不了,有意为之。

  不练骑术的日子,赵无伤便在弄玉现在居住的地方授课,除了留下鹃儿之外,其他跟着弄玉的人全都被赵无伤赶到了别处居住。

  那三间上房也重新做了布置,收拾出一间做书房,弄玉在这里读书,赵无伤每天都拿出专门的时间给她讲解。

  赵无伤不教弄玉的时候,也留在这间书房里忙自己的事。两人之间各做各的,有时候大半天不说一句话,整个书房里都是静悄悄的。

  赵无伤还抽空见了那些追随弄玉的人。

  鹃儿带来的那些人都是跟她一起受训过的死士。

  他们这样的人原本都是孤儿,被某个专门训练死士的组织收养,训练出来的孩子卖给官宦之家,充当侍从。当初鹃儿就是这样被方天河选中的。

  方天河死前曾经叮嘱鹃儿要好好保护弄玉,鹃儿便利用这段时间从当初跟她一起受训的伙伴当中,找了几个靠谱的一起来保护弄玉。

  谁知道他们还是来晚了,等他们赶到塞外来救弄玉的时候,弄玉早已经被匈奴人抓走,下落不明了。但是鹃儿并没有放弃搜救,一直在草原上游荡,这才第二次撞上弄玉。

  弄玉原本是想跟他们一起回大汉报仇的,谁知道在半路上遇上了马匪,有人为了保护她受了伤,不得已这才在楼兰留下来养伤。

  在楼兰养伤的日子里,弄玉逐渐发现,其实留在楼兰要比在大汉更加安全稳妥,因此就在楼兰租赁了房子,住了下来。

  赵无伤将那些死士一一考察过目,遣散了几个,剩下的全都交给毛从谨,要他重新训练,尤其是训练如何在马背上作战。

  弄玉跟着赵无伤读书,在他身边待的时间越久,对他的学识就越是佩服,他似乎是无书不读的,不管问他什么,他都能回答出来。

  有时候弄玉故意问一些刁钻古怪的问题,他纵然没有接触过,可是他依然会凭借他多年来积累的知识和经验,按照逻辑推理出几乎接近正确答案的回答。

  弄玉也终于明白赵无伤为何会如此聪明了,他不是死读书,而是兼收并蓄,举一反三。

  面对同一个问题,这卷书册里写着这样解决,那卷书册里写着那样解决,赵无伤会把这些解决的办法放在不同的场景中看,再从中找住最合适的解决办法,以后再遇到类似的问题,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件小事。

  他不但自己这样读书,也用这种办法来训练弄玉。

  他说,我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天下的书,如果一本本去读,那是读不完的。但倘若用他这种方法,不出三十年就能读尽天下书。琇書蛧

  他给弄玉讲解《战国策》,每次会先都把战国时期各诸侯国面临的问题给弄玉讲清楚,让弄玉自己来思考,倘若她遇上这样的问题该怎么处理,对于弄玉提出来的各种解决办法,加以评判、引导,让她找到最合适解决办法。最后才打开书卷,让弄玉看书中那些谋士、智者解决问题的方法。

  最初弄玉觉得这样读书很吃力,毕竟书上已经把答案写好了,她只要牢牢记住答案,等到遇到相似问题的时候,借用书上讲到的方法不就行了吗?

  但赵无伤却不允许她偷懒,每个案例都会一丝不苟地亲自讲解。

  两个人这样读了一个月,才只学完“东周”和“西周”两策。然而就这样坚持了两个月以后,弄玉忽然觉得自己读起书来也越来越得心应手,速度也在逐渐加快。

  这一日她把“楚策”中的最后一策读完后,还觉得不过瘾,想继续读下去,却偏偏下一卷竹卷在赵无伤住的地方。她便只身到赵无伤家中来取。

  几个服侍赵无伤的仆从见弄玉来了,急忙殷勤地将弄玉往里请。弄玉来惯了这里,便也不跟他们客气,问道:“先生在哪里?”

  几人急忙回道:“主上正在书房理事。”

  弄玉听说,便一路往后院的书房而来,谁知道书房里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弄玉转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人,便在赵无伤的书房里闲逛,就见他的书房十分轩朗宽阔,房间当中一排排摆着一直高到房顶的大书架,架子上整整齐齐码着各色竹简书册。

  弄玉并不知道赵无伤将战国策摆在了哪一层,只好一个书架一个书架地找过去,心中却埋怨赵无伤为何不在书架上标明哪一架放置的什么书,这样找书也容易些。

  盛夏傍晚,夕阳透过西边墙上的窗户照进书房里,照在一排排书架上,所有的书卷上都笼罩着一层金黄色的光芒,静谧而又温暖。

  这时候,弄玉听见有脚步由远及近正朝着书房而来,透过书架看去,就见赵无伤和一个男人站在门口说话,两个人都是用匈奴语在交谈,语速又快,弄玉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隐约听见“右贤王”、“单于”之类的词,那个男人对赵无伤频频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那人便离开了。

  弄玉见那人走了,刚想现身,就听赵无伤对着院子里的人问道:“苏复呢?”

  苏复也是赵无伤的手下,跟阿七他们是同一辈,排行第五,也是个学识渊博的人物。只是他素日为人沉稳,没有伍子建那么有威严,没有毛从谨那么粗犷,也没有阿七的活泼,反而让人很容易忽略。

  赵无伤话音刚落,立即就走过一个儒雅斯文的男人:“主上,你找我何事?”

  “你随我进来。”赵无伤说着便走进了书房,苏复紧跟其后。

  两人在一个书架旁站住,赵无伤扶着书架说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帮我盯着弄玉读书。她现在在读战国策——”

  说着他从书架上拿出几册书简,递给苏复观看,随后便又放回架子上。

  “她现在读到楚策了,按照她读书的速度,大约两个月之后,就能把剩下的几册读完。明日我再给她带几册过去,以后就得你给她找了。”

  “诺。”苏复答应了。

  “我预计两个月后就能回来,但也说不准,倘若遇上单于祭天,我自然是要参加祭典的,可能会耽搁些时日,最迟三个月。如果她把战国策读完,我又还没有回来,那就由你给她讲诗。开篇几章最是重要,你一定要把底子给她打好了,等我回来,发现她要是根基不牢,我可是要罚你的。”

  “诺。”苏复又答应一声。

  赵无伤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另外择选了两部书,你可以拿来给她消遣,我全都放在这一层上了。”说着赵无伤用手拍了拍架子。

  “诺。”苏复答应了第三声,但此时声音里已经带了笑意,“教郭姑娘读书的事,主上就放心吧,如果实在放心不下,可以带她一起去,何必纠结成这模样?”

  赵无伤冷哼一声,说道:“我看你们跟着阿四都学坏了,竟然连我也敢笑!等我回来,看我不跟你们一个个算账!”

  苏复笑道:“主上,你这话可就冤枉我们了,我们可从来不敢在郭姑娘跟前吐露半个字,主上的这番心意自然得自己亲自去说。我们说了,算什么呢?”

  “别胡说!”赵无伤打断了他的话,又问道,“索玛什么时候到?”

  “大约就这几日吧?”苏复想了想回道,“派去卡特族接她的人走了都快一个月了,不出意外,也该回来了。”

  “嗯,这样正好,到时候有了药,就让索玛把她脸上的伤也一并治好了。”赵无伤说道,“我还要再给弄玉选几卷书,你先回去吧。”

  “诺。”苏复又答应一声,离开了。

  弄玉站在当地,动弹不得,耳边依旧回荡着刚才赵无伤与苏复的这一番谈话,赵无伤要走吗?他要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

  他走了,她要是不适应苏复给她讲书怎么办?

  这些天以来的朝夕相处,让她竟然对赵无伤有些不舍。

  赵无伤走进书房,顺势就把门也带上了,将黄昏的燥热一起关在了门外。

  随后他挽起衣袖,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手腕就划了下去!

  殷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汩汩流淌出来,他从一旁的几案上拿出一只木头做成的木碗盛接流出来的血液。血流如注,不一会儿,那只木碗就接满了一碗血。

  赵无伤这才又拿出止血的药粉,替自己止了血。

  他端着那碗血走到西窗旁边,在窗下的一张几案上,摆放着一株浓郁茂盛的草木,那长长的草叶是鲜血一般的红色。

  夕阳透过西窗照射进来,赵无伤专心致志地用手中的鲜血浇灌着那株凤葵草,表情认真又凝重。弄玉看着他那份小心翼翼的模样,跟平日里他的严厉刻薄一点也不一样。

  “什么人?”赵无伤听见响动,呵斥道。

  等他看见弄玉从书架旁走出来,表情略微错愕,问道:“你怎么来了?”随后便不动声色地想把这一切都藏起来。

  纵然他动作迅速,可弄玉还是从他那还没来得及放下来的衣袖中看到了他那条伤痕斑驳的手臂。

  原来他竟然在用自己的血浇灌传说中能治好她脸上伤痕的凤葵草!

  弄玉不知道赵无伤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明读过《百草经》了,那上面对凤葵草药效的记载中并没有祛除疤痕这一条的。

  他明明知道的!

  “凤葵草治不好我脸上的伤,你不是看过《百草经》了吗?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事?”

  弄玉只觉得自己的鼻子酸涩得难受,似乎被什么堵住了,“你教过我的,明知道不可为而为之,那是蠢人做的蠢事,我们不能做这样的人,不能做这样的事。你教过我的!”

  弄玉越说声音越大,也变得激动起来:“赵无伤,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想再欠你人情了,我还不起!”

  赵无伤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

  “别哭了。不要再想着跟我划清界限,既然咱们是合作关系,算来算去,早就算不清楚了。

  你忘了,我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吃亏呢?我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你不用想着如何还我人情,我会想办法从你身上把付出的心血全都讨回来的。”

  他在说假话。

  就算是凤葵草真的能治好她脸上的伤,赵无伤有那么多手下可用呢?随便找一个人,以那人的鲜血灌溉凤葵草就是了,何用他亲自动手?

  赵无伤说这些假话分明就是在安慰她,可她心里因为他的话,却变得好受了不少。

  弄玉抹干净脸上的泪痕,拉过赵无伤的手臂:“你坐下,我给你重新上药包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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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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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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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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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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