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廷尉府也给皇帝上了一道奏疏,详细列出了太子的陪读李禹与盐商勾结,贪污受贿,共同污蔑陷害桑弘羊的罪证。书中指出,因为桑弘羊进行盐铁改革,侵犯了这些商户的利益,于是他们买通李禹,并承诺,只要李禹搞掉桑弘羊,以后盐、铁的利润,他们将分给李禹四成。
廷尉府虽然只说李禹和盐商们勾结,但明眼人都知道,李禹背后的人是太子。因为早在皇帝提出盐、铁改革之初,太子便站出来反对过。虽然后来卫皇后把太子叫到宫中严厉呵斥,让他事事按照皇帝的心意来办,但皇帝和大臣们早就知道太子反对盐铁改革的主张了。
如今太子又出来弹劾廷尉府,这不是因为廷尉府抓住了太子的把柄,太子情急之下污蔑廷尉府吗?
朝堂上的风气一时大变,有些原本弹劾桑弘羊的人见风使舵,转而去检举揭发李禹,说他素日嚣张跋扈,强占百姓良田、对陛下不敬,口出狂言等等。也有大胆的人上书指责太子,比如说绣衣使者江充,弹劾太子逾矩,在上朝的时候竟然走了只有皇帝才能走的直道,对皇帝大不敬。
方天河得了消息,忍不住哈哈大笑,问弄玉道:“现在皇帝已经让廷尉府去彻查李禹和盐商勾结的罪证,这一定会牵连到太子。这次是墙倒众人推了,我看卫子夫如何化解!”
弄玉正百无聊赖地把手中的象牙棋子一颗一颗丢进棋盒里,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如何化解?不过是弃车保帅罢了!也难得他们有壮士断腕的勇气,我听闻连太子最宠爱的李良娣也受了冷落!可见在权势面前,哪里有什么真情!”
方天河伸手接住了一颗棋子,洁白的手指在灯光里散发着淡淡的光华,她用两根手指捏着棋子,铛铛叩击着几案,一边笑道:“听你这话,怎么像是看淡了真情?怎么回事,跟韩城拌嘴了?”
弄玉被她这句话扰乱了心神,手上失了准头,那些棋子刹那间成了盛夏的急雨,噼里啪啦摔碎在地上,珠玉四溅!
方天河按住她的手,正色道:“别闹了,我且问你,我那个弟弟如今怎么样了?”
弄玉一扬手,手里的棋子悉数被她抛进了棋盒里,这才说道:“你弟弟方鉴的养母是个巫医,与长安城中的许多贵妇交好,时常在她们家中行走。前段时间,卫皇后的长姊身上不好,巫医便派方鉴到公孙府上去送药。恰好卫长公主等人也来公孙府问疾,两人便打了个照面。”xiumb.com
方天河沉吟了半晌,说道:“你想得很周到。现在大臣们都忙着痛打太子,倘若我认下方鉴这个弟弟,反而会转移他们的注意。不如先当成暗子,让他随时给咱们消息,争取这一次就把太子拉下马!”
弄玉倒没有这么乐观:“我明天再去一趟廷尉府。最近我听说,御史大夫儿宽却上书为太子求情。儿宽向来爱民如子,是一位深受百姓爱戴的忠厚长者,皇帝对他也不免敬重几分,只怕我们得做好防备。这次太子一出事,大臣们墙倒众人推,不免落井下石,连丞相对此事都装聋作哑,不闻不问。没想到这一次儿宽会站出来。”
方天河听弄玉一说,气得直咬牙,对弄玉说道:“去,去廷尉府让他们查儿宽!他肯撤回奏书就算了,倘若他冥顽不灵,可就别怪我心狠了!”
第二天弄玉从廷尉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天阴沉沉的,北风呼啸,吹得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凄厉之声,仿佛失去幼崽的母兽绝望地哀嚎,听得弄玉头皮发麻,只催车夫快走。谁知道半路上车子又坏了,等修好车,赶到未央宫时,宫门早已经关闭了。弄玉无奈,她跟韩城还在冷战,不便往李府去,便让车夫直接去赵无伤家中。
等她到赵无伤家里的时候,天上已经开始落雪了,那雪花夹着狂风,一朵一朵竟然有桂花大小,扑簌簌、沉甸甸往下落,不一会儿皑皑白雪便把整个院子覆盖起来。北风一吹,雪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漫天起舞,倒让弄玉想起洛阳四月时节满城的柳絮来。她不禁停住了脚步。
忽然间听到有人抚琴,弄玉暗叹,没想到赵无伤倒还挺有情致,在雪天抚琴赏雪。她便顺着琴声一路走来,漫天飞雪,风吹万朵雪花落了弄玉满头满身,此时她已经知道抚琴的人是在后园的茅亭之中,便想抄小路过去。
她钻进小院里的一块太湖石中,这条幽径是她素日走惯了的,脚步轻快,几个转弯回旋就来到后园,隐隐的雪光透进来,她正要走出石头,忽然听见一个男人淡淡地说:“那我再追加一千斤黄金。”说话的人是赵无伤。
弄玉心中一惊,不禁停下了脚步。
琴声铮铮,北风呜咽,雪花扑簌,赵无伤的声音在这琴声、风声、雪声中依然清晰可辨,却与他平日的刻薄讽刺不同,带着一种沉重的威严,像是在胸口压了千斤大鼎,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弄玉屏住了呼吸。
另一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嗫嚅道:“一千斤?”
又听伍子建喝道:“如今你只有两条路选择,要么拿走黄金,要么把命留下,你自己选!”
那人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大着胆子探问道:“这一千斤黄金我自己拿不动。可否请赵君夜里送到我家中?”
赵无伤的口气残忍而冷酷:“我要廷尉咸宣满门一个不留!”
弄玉听到咸宣的名字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想到,倘若咸宣出事,那他必然不能去查儿宽和太子的底细,如此一来,方天河再想扳倒太子就难了。可是赵无伤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弄不清楚赵无伤的目的,也不敢贸然出面。
那人谄媚地笑道:“赵君等着瞧吧,我一定把咸宣的头砍下来,亲自送到赵君府上。”
赵无伤却制止道:“不,就留他一人。”
那人似乎不明白赵无伤的用意,但还是笑着答应道:“赵君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办。”他又奉承了赵无伤几句话,便被人带走了。
弄玉抚着胸口,就觉得全身都出了一身冷汗,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伍子建问道:“为什么不让他把咸宣也一并杀了?”
赵无伤笑得残酷:“杀了他?那失去至爱亲人的痛苦让谁来承受?他的亲人全都死了,就他一个人活着,这样的惩罚更有趣。”
随后他又笑道:“更何况,杀了他满门的成信是王温舒的人,我还要咸宣活着报仇呢。我要看着他和王温舒相互厮杀,最后两败俱伤,全都不得善终。”
伍子建应道:“不错,按照咸宣的性格,他一定不会放过王温舒。王温舒也不是善茬儿,就看他们谁先被杀死了。”
赵无伤冷冷地笑道:“你放心,以我对咸宣的了解,一定是他胜出。等他杀了王温舒,我自然还有别的办法对付他。”
弄玉听到王温舒的名字,心头又是一震。王温舒不是韩城撤职之前的上司吗?他也是咸宣的上司,当时咸宣还想杀了韩城来讨好王温舒的,怎么现在赵无伤会让他们两人互相残杀?
伍子建踌躇了片刻,又问道:“那为什么不利用郭羽和他的手下人?倘若咱们把这仇恨透露给他们,以他们的性格,自然会出面打抱不平的。”
弄玉一听伍子建这话,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郭羽?”赵无伤玩味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思虑什么,便不再说话了。
弄玉心乱如麻,赵无伤似乎是在布一个局,咸宣、王温舒、二哥或者还有弄玉自己都是赵无伤的棋子,她把跟赵无伤相识以来的场面回忆了一遍,发现竟然对他的身份来历一无所知!
此时外面已经没有了声音,想来他们已经走了,弄玉原本想走出太湖石,可一想到倘若这样走出来,雪地上难免会留下脚印,赵无伤那么精明的人,一看脚印是从太湖石中出来的,他心中就能明白了。但她原路返回也会留下脚印,她只好原路返回,用身上的羽氅把脚印抹去。
琴声依旧,此时却有人吹竽来应和琴音。与琴声的淡然雅致不同,那竽声一出就是凄怆悲凉的起调,百转千回,如九曲黄河,时而急流险滩,汹涌澎湃;时而悬崖高瀑,声如惊雷;时而江入平野,月涌星流……那琴声渐渐止住了,天地间就只有竽声绵绵不绝,时而激越,时而豪迈,时而凄怆。
弄玉听得入神,沿着长廊,朝那竽声走去。
茅亭遥遥在望,亭子四角挂着防风雪的羊角灯笼,把亭子照得灯火通明。在苍茫的雪色中,红彤彤的小火炉烧得正旺,炉上温着暖酒,细君穿着她的白狐裘正托着下巴看赵无伤吹竽。赵无伤一曲吹毕,细君递上一杯酒,笑道:“你且润润嗓子,再来一曲。”
赵无伤低头看着细君笑道:“没想到我居然沦落到要靠吹竽换酒吃的地步。”他的声音醇厚温柔,在这风雪夜中更是透露出一种炉火暖酒般的温暖,与刚才买凶杀人时候的残酷无情截然不同。他看细君的眼神里,也是满满的宠溺,细君不知是不是饮多了酒,脸上红扑扑的,眼睛里更是盛满亮晶晶的笑意,不管多大的风雪吹来,她浑然不在意,她的眼中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弄玉想到赵无伤之前的种种行迹,想到细君为了跟他在一起做出的牺牲,又想起自己和韩城的龃龉,忍不住流下泪来。
弄玉不知在廊子下站了多久,忽然有人在身后轻轻拍了她一下,她回过头去,郭羽站在她身后问道:“你站在这里看什么呢?”
弄玉急忙去揩泪,强笑道:“我听见细君他们在抚琴,一时听得入神了。”
郭羽眼中流露出心痛的神色,伸手把她肩膀、头发上的积雪抚去:“既然过得如此痛苦,就不要勉强自己。”
弄玉笑道:“我没事,我过得很好。你只要别再像上次那样,动不动就把我撵出郭氏,我就谢天谢地了。我现在除了你们,什么都没有了。”
上次郭羽要把弄玉逐出郭氏是不想让她再以游侠之女的身份在长安生活,这样的身份对她来说太危险了,弄玉也明白他的苦衷,可她宁愿跟郭氏同生共死,也决不肯抛弃郭氏苟且偷生。
郭羽叹息道:“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知道,皇帝早晚都是要铲除游侠的。”
她听到郭羽这番话,脑海中闪现过一个念头,其实她帮着方天河扳倒太子,掌握权势,不但能帮韩城,其实也能保护他们郭氏。
弄玉见他眉头紧皱,便开解道:“哥,再忍一忍吧,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就要过去了。”
此时赵无伤已经听到了下面的动静,便出声招呼道:“郭兄,这里有上好的暖酒,上来饮一杯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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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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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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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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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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