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心中也甚是委屈:“他是皇帝,他的话我能不听吗?敢不听吗?我难道想她那样?可是我劝了她好几回了,她总不听,我能有什么办法?”
弄玉听她这话说得蹊跷,连声追问道:“你劝了谁?谁总不听?”
解忧道:“还能有谁,自然是细君!”
弄玉不敢相信细君居然会主动做出这种事,又追问道:“她做了什么事?”
解忧眼中含泪,有些委屈地说:“我哪里能比得上你跟她要好,她的心思我怎么会知道?她只跟我说,她要接近皇帝,想要讨得皇帝的欢心,这样就不用被送去和亲了!”
弄玉见解忧为了救细君也受了伤,心中对她的责怪也消去了大半,刚想开口安慰她几句,却看见李陵走过来,李陵看见解忧也在这里,含笑打了个招呼,却对弄玉使眼色,解忧知趣,便借口走开了。
李陵道:“君上责罚方婕妤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如果此时你再跟着回长安,入未央宫,只怕也会受到牵连。我已经替你想好了退路,你只留在这里,待在江都翁主身边,随着她一起回长安。她会保护你。”
弄玉伸手一指甘泉宫,怒道:“她会保护我?她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李陵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闹别扭的孩子,忍不住摇摇头说:“你还是天真太过。这天下的女人没有不想嫁给皇帝的。君上宠幸她的那一夜正是我当值。我劝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各人都有各人的算计,只有你一腔热血对人,却总是被人利用。”
弄玉却拒绝道:“不,细君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她相信细君的人品,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难言的隐情,更何况,细君心中只有赵无伤,她怎么可能去主动亲近皇帝?
弄玉抬脚就要往甘泉宫里走,却被李陵拉住,李陵问道:“你要做什么?”
弄玉道:“我不信细君会做这种事,她是被迫的,我要救她出来!”
李陵放开她,看着她硬往甘泉宫里闯,提醒道:“你不是神仙,也没有通天的本领,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她,我劝你算了吧。就算她是迫不得已,你进去打算怎么救她?杀了君上?”
他这几句话说得极其残忍无情,一点儿都不像素日心善慈悲的他。
他又继续说道:“你也可以回到仪凤殿去,等到皇后问罪的时候,连同你一起下狱,或杀或剐全凭皇后一句话!倘若在平日就算了,可你一旦被擒,韩城势必会救你。皇后顺藤摸瓜,再牵扯出我们李氏,跟我们交好的人也不少,皇后那时想问谁的罪不行?”
弄玉被他这几句话说得心惊肉跳,强压住恐惧反驳道:“怎么会因为一个方婕妤,牵连出这么多人来?”
李陵冷笑道:“怎么不可以?当年馆陶长公主的势力极大,皇帝为了打压她,借陈皇后行巫蛊之事,趁机诛杀了三百多人,清除了长公主的势力,现在不过是旧事重演,有什么难?”
弄玉低头想了半晌。
李陵又说:“我倒是觉得江都翁主得宠是一个转机,我还愁着怎么把你从方婕妤身边支开,不如就趁现在。”琇書網
他见弄玉还是沉吟不说话,便叹道:“弄玉,这宫廷争斗要比你所想的复杂许多,也残忍许多,你的心肠又软,待在这里早晚要出事的。快趁这个机会,早早脱身吧。你谁也救不了的。”
弄玉第一次发现自己面对困境,竟然这般无能为力,还需要别人搭救。她对着李陵苦笑了一下,抬头看看巍峨壮观的甘泉宫,只见血红色的夕阳斜斜地照在青色苍苍的瓦片之上,切下一溜阴凉照在东边的院门上,把门口两只汉白玉的神兽照得毛发毕现,仿佛随时都能咆哮着飞入云端一般。可这些石像毕竟不会真的飞升,而甘泉宫也不是真正的仙境,正如李陵所说,在这里各人有各人的算计和迫不得已,她能顾得了哪一个呢?
她沉默了半天才说:“我听你的话。”
当晚李陵让她在青梧观安置,第二天就听见方天河被遣返回长安了。
细君也在第二天被送回了青梧观。
细君见了弄玉,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上她询问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跟陛下无事。我自幼失怙,陛下对我来说就像是父亲一样。他待我也像是女儿,我们在一起只是闲话而已。”
弄玉叹道:“可是如今方婕妤一回长安,只怕整个未央宫都知道你受宠的事了。”
细君一听,脸色大变,忍不住问道:“赵大哥也会知道吗?”
弄玉心想,上次她与赵无伤话别,听他言谈之间对宫里的事也很了解,怕也不是个简单人物,这样的事想要瞒住他也难,但她却不能对细君说实话,只好含糊地说道:“宫里的事他一介布衣,哪里会知道?”
细君拍拍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那真是万幸了。你都不知道,我多怕他知道!”
弄玉伸手去点她的额头:“既然你怕他知道为什么还要去铤而走险呢?”
细君摇摇头说:“我想要留下来,不去和亲,自然得想个妥当的法子。况且陛下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他是一个很好的人,非常好!”
弄玉有些疑惑地看着细君,感觉她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可是要说哪里古怪,她又说不上来,只好作罢。
细君因为背上有伤,不能久坐,便又重新趴回到床榻上,还在说着皇帝的好处:“这次我给你求情,他也答应了。我还打算过几日,再帮你和韩校尉求求婚呢!”
弄玉闻言,急忙摆手道:“这事我与韩城已经商量好了,由他来想办法,你们别插手了,只怕越是插手越是糟糕。”
细君见她拒绝便也不再勉强,只得作罢。
皇帝原本是想早些回长安的,但因为细君的伤势,又在甘泉宫停留了数日,等到起驾回到长安已经到了八月底。细君和解忧依然进宫住在皇后的椒房殿中,细君知道弄玉不能再进宫,索性求了皇帝,放弄玉出宫。弄玉原本这个披香殿的女官就是方天河添上去的,并不符合惯例,皇帝也就没说什么,任由她们去了。
弄玉回到李陵府上,几乎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虽然许媪还是看她不顺眼,日日给她脸色看,但比起未央宫里的腥风血雨,许媪的几个白眼不知道可爱多少倍。不知道韩城怎么跟李母说的,李母倒是没有再提给韩城说亲的事,对她也言谈客气许多。
这一日已经到傍晚时分了,韩城和李陵今晚都不回来,弄玉陪着李母吃了晚饭,自己无聊,便在长廊闲走消食,天气阴沉沉的,看样子像是要下雨。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绕到了后院,只见府上一个叫不上名来的小女奴拉着她的手说:“姊姊,后门那里有人找你呢!”
弄玉有些惊讶,不知道这种天气谁还能来找她,就任凭那小女子拉着她往前走,两个人走到后门墙角,只见有个女子忽然跪倒在她面前,抬起头来时已经泪流满面:“郭姊姊,你救救我们家夫人!”来人居然是沈渠。
弄玉诧异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沈渠边哭边给弄玉叩首:“姊姊,我家夫人快死了!”
方天河回宫后,听说皇后并未趁机处死她,而是将她放逐到了长安郊外的一所别馆之中,责令其改过自新,其实明眼人都知道,皇后这是把方天河发配到冷宫了,她今生再也没有出头之日。而跟着她的宫人或杀或放,也都散落四处了,没想到沈渠居然还跟着方天河。
弄玉见她哭得可怜,心中不忍,把她拉起来,问道:“你家夫人怎么了?”
沈渠哭道:“我不知道,从夫人住进长门宫便不言不语,只是看宫门口长的一些草,一天天过去了,我怎么哭,怎么求都没有用!我只怕她……”
弄玉心中叹息,但她想起李陵叮嘱她的话,便回绝道:“这事我也没有法子,你来找我也没用。你还是去给她请一位医者治治吧!”
沈渠道:“姊姊,你忘记夫人是怎么对你的吗?她把你当成亲姊妹一样,以前你没进宫的时候,她都没怎么笑过,就像个雪人。自从你来了,夫人才变得开怀了许多!你看见她被皇帝责罚,早早离开了她,你可知道她有多难过?如今她都要死了,你却是这样!”
弄玉看着恨恨地盯着她的沈渠叹道:“你年纪还小,我和你家夫人到底怎么样,你不懂得,但我与她心知肚明,走到这一步,我自认为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沈渠怒道:“你根本就是在为自己开脱,我虽然年纪小,可也知道做人不能落井下石!是我看错了人!”说罢转身离去。
弄玉见她倔强而孤单的背影,心中叹息,回房给韩城留了个消息,骑马去追沈渠。
沈渠虽然年纪小,脚力倒是不错,弄玉骑着马追了大半条街才赶上她,她正一边走,一边哭。弄玉勒马立在她身边,无奈道:“天色晚了,又要下雨,我送你回去。”
两人从东城门出了长安城又走了大半个时辰,眼前才出现一座荒草掩映、颓垣断壁的宫殿,弄玉问道:“这里就是长门宫了?”
沈渠点点头,推门而入。
时值深秋,遍地荒草,长门宫久无人居,年久失修,更是呈现出一派荒芜凄清之意。此时空中开始零星飘雨,弄玉急忙找了一间尚未倒塌的宫殿把马拴好,问沈渠:“方婕妤在哪里呢?”
沈渠边跑边说:“在后殿。”
弄玉跟着她跑到后殿,所幸这后殿是不漏雨的,只是秋雨潇潇,满室昏黄,窗外是秋风吹过树叶的尖锐之声,雨水打在荒草之上,沙沙作响,像是孤嫠呜咽,说不出的悲怆凄凉。沈渠指指内殿道:“夫人在内室。”弄玉刚推开内殿的门,登时一阵刺骨的秋风裹挟着雨水迎面扑来,冻得她打了个寒颤,窗户大开着,被风吹得吱吱呀呀作响,方天河站在窗边,身子早已湿透了,她却恍若未觉,迎窗而立。
弄玉上来一边扯她,一边去关窗户,口中说道:“你何苦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
方天河伸手指着窗外说道:“你看那些草。”
弄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外看,只见昏昏沉沉的暮色中,窗外的空地上长了一片红郁郁的植物,姿态袅娜,在风雨中摇曳,不胜风雨。
弄玉问道:“这是什么草,我从来没有见过。”
方天河轻声说道:“这叫断肠草,是人的心血化成的。十几年前,我就见过,没想到如今还在这里!”说完仰面跌倒在弄玉身上,人事不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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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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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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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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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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