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依山傍水,是二十年前的富人区。
周漾一下车就差点被脚下的石子路崴了脚。
“我除了工作拍摄,这半辈子就没怎么穿过高跟走过路。”周漾扶着潘航的手,揉了揉脚腕道,“你家门口干嘛铺这么多小石头?”
潘航木讷道:“我妈养鸡。”
“……”周漾诧异的看着他,仿佛在问‘然后呢?’
潘航识货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是周漾第一次到潘航家里,跟想象中的差不多,各种新奇中带着应有的合理性。
潘美杨从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短发、妆容很淡,比网上的精修图里看起来要沧桑一些,也要更加亲近一些。
“哦,周漾啊,你已经到了,”潘美杨笑着迎接道,“我正在厨房学着煲汤呢。”
“阿姨好。”周漾恭恭敬敬的打了招呼。
“别这么客气,”潘美杨拉着她的手去客厅坐下,“都是自家人,就放松些。”
周漾觉得自己的后背沁出一身冷汗。
确实只是吃顿便饭,中间潘航无意中岔到设计大赛这个话题时,被潘美杨直接无视了,从那之后,桌子上的三个人便再也没人说起这件事。
潘美杨在饭前开了一瓶很贵的酒,周漾本应在她央着潘航跟着一起喝的时候就该注意到事情的走向可能有些不对劲,可惜还是大意了。
饭到中旬,潘美杨突然拉起周漾的手,一脸慈善的看着她,“今晚上就别走了吧。”
周漾顿时傻了:“……”
潘航也差点呛了一下,“妈,不用这样吧?”
潘美杨瞥他一眼,“这么晚了,家里司机都走了,你又喝了酒,还怎么回去啊?”
潘航:“我叫个代驾就是了!”
潘美杨:“这里离市里至少有一个小时,叫个代驾一来一往的,到家也都半夜了啊。”
周漾干干的笑了笑,“半夜,也没事。”
“还是不要了,”潘美杨拍拍她的手,笑着对她说道,“明早再走又不会少了一块肉,我房间都给你准备好了,就是楼上第二间。”
潘航有些为难又有些焦虑,顿了两秒突然反应过来,“那是我的房间!”
“那又怎样?”潘美杨瞪着他,“干嘛一惊一乍的?”
周漾呆呆的坐在那里,突然意识到这场便饭恐怕是个鸿门宴。
这场鸿门宴的规格还挺齐全,大概饭后半小时,潘美杨突然拿了一些洗浴用品和一件崭新的睡衣递给了她。
周漾不禁的跟潘航相互对视了一眼。
现在,跟他之前那句‘箭在弦上’倒是真的对上了。
晚上,周漾和潘航两人最终还是进了一个房间。
所幸,房间够大,地上铺个毯子够睡七八个人的。
郊区的夜晚,静的很快,十点刚过,外面就只剩蛙声虫鸣了。
“阿姨,这是在试探我俩吧?”
漆黑的房间里,周漾的声音像是个幽灵一般四处回荡。
半晌,潘航拉长的叹息了一声,“我觉得是。”
这一晚,还是挺安稳的。
周漾觉得除了床过于软了,其他也没有是不舒服的。
潘航似乎有些煎熬,起来之后又是扭脖子又是捶肩的,不过等到两人一起出门之后,还是装作精神抖擞的样子。
此地不宜久留,周漾和潘航起床后,两人很默契的跟潘美杨道了别。
潘航去车库取车,周漾便站在台阶上等他。
没多会,潘美杨也走了过来,周漾打着精神又站直了些。
“你一直想找的那个mq,”潘美杨突然说道,“我倒也不是一点信息都没有。”
周漾一愣,立马转过身。
潘美杨继续说道,“他在h市江滨区有套别墅,因为他的祖母还住在那里,所以每个月的月初总是会回去住几天。”
周漾的表情渐渐展开,“阿姨,您……”
“但具体是哪天我就不知道了。”潘美杨打断她的话,慢悠悠道,“他这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想跟他合作,得能入他眼才行。”
不管怎么样,这点信息起码已经值得周漾去试一试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不停的点了点头,“谢谢您阿姨。”
潘美杨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你用不着谢我,”她偏了偏头,往车库的方向看了看,“潘航这小子也都三十好几了,前几年我总是嫌他交朋友太随意,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现在我难得觉得他开始真心待人。”
周漾舔了舔唇。
潘美杨继续说道,“你是个好女孩,虽然我出于自己的私心也会有些其他的想法,但是架不住那小子喜欢。他喜欢比什么都重要。网上的事情我也不太懂,十之八九又都是假的,我只希望你们以后好好相处。”
周漾心虚的快要结巴了,“好,好的阿姨。您,您也别操心这些事,我,我和潘航肯定可以好好相处。”
话音刚落,潘航的车子已经停在了门口。
潘美杨朝她点了点头,“快去吧。”
周漾深深的鞠了个躬,接着不急不慢的上了车。
潘航往后瞥了一眼,看着老母亲慈善的笑脸,带着周漾溜得比兔子还快。
开了一个小时的车子,潘航终于把她送回了家。
这一晚上虽然谈不上心惊肉跳,却也还是很心虚慌张。
现在站在了自家门口,总算是安定了下来,她低下头正准备开门,突然门自动开了。
正当周漾诧异的时候,又发现门口竟然站了一个人。
“你昨晚没回来?”陈暄和穿着一身休闲衬衣,松松散散的靠在门边,垂着眼睛,语气温温的又带着点儿苛责,“你去哪里了?”
周漾处在条件发射性的慌乱与懵逼之中。
陈暄和突然身体前倾,朝着她的领口嗅了嗅,“嗯,衣服上还有点酒味。”
周漾一惊,一把护住自己的衣服,“胡说!我洗过澡了的。”
陈暄和淡淡的点点头,“哦……”
陈暄和站在门口,配上他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语气中透着点委曲求全,总是让周漾有种有夫之妇彻夜未归又被亲夫亲手抓包的错觉。
她一掌推开他,大摇大摆的走进家门,用着‘天王老子也管不了我的’口气说道,“昨天就是和同事参加了个应酬,熬的晚了点,喝了点小酒之后就顺道在同事家里歇了一晚。”
陈暄和双手插兜,慢慢的跟在她身后,不经意的问道,“哦,那是在他市里的家还是郊区的家啊?”
“郊区的……”周漾张口就来,说完才意识到这话里有话的陷阱,默默的转过身,眼睛瞪着陈暄和。
陈暄和撇撇嘴,“你进门之前,我在窗外看到他的车子了。”
所以就是故意挖了坑让她跳呗,周漾甩过头,决定暂时不理陈暄和了。
可是陈暄和显然还是放不下,几个大步追了过去,“你去他市郊的家里干什么?”
周漾不说话。
“他平时好像也不住在那里,”陈暄和问道,“那里住的是他妈妈吧?”
周漾抬额瞅了他一眼,又抿了抿嘴把一些吐槽之话憋了回去。
陈暄和越发像是自言自语道,“m大杂志引进国内也有二十年了,潘美杨在十年前还算挺有势头的人,不过最近几年大概也是年纪大了,很多场合也都退居二线了。”
周漾心道,你不是个搞工科研究的,怎么还对个时尚圈的人评头论足的?
可陈暄和还没完,又继续说道,“m大杂志在国内可能还算个准一线,那是因为他们确实年代比较久,其实站在国外看,其母版的m+us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最近几次的秀场都没有请到……”
“哎哎哎!行了吧?”周漾最终还是忍不住了,“我是去了别人的家里吃了顿饭,那也是因为工作上有这方面的需要,我想讨好谁是我的自由,你如果觉得不舒服直接说我就是了,有必要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指指点点的?”
陈暄和愣了半晌,“你难不成以为我说那些话是因为妒忌?”
“不然呢?”周漾反问道,“我也搞不懂你一个高级工程师为什么要去跨圈评价一些杂志社啊时尚圈的人和事情?”
“我为什么?”陈暄和自嘲的笑了笑了,“我涉足这块的原因当然还是因为你啊,是谁最近一直在研究这方面的知识啊?是谁的家里摆了这么多设计类书籍?是谁的公司团队下了血本在一个未知的设计大赛上?我看了你们的一些方案,也看了拟邀的人,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现在只是想给你提一点建议,希望能够帮到你。”
“哦,是么是么,原来是这样啊,”周漾对着他假兮兮的笑着,“那真的很感谢你啊,但是,同时也非常的抱歉,因为你,和你的建议,帮不到我。”
周漾vs陈暄和等于周漾k.o.陈暄和,这是十多年的老传统了。m.χIùmЬ.CǒM
一方面,陈暄和说不过她,另一方面,他是真的不想跟她吵架。
但是,人非草木,不说狠话不代表不生气。
两个人怔怔的安静了一会,陈暄和还是先开了口,“周漾,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
他咬了咬牙,又继续说,“是我哪里让你不舒服了吗?是,我或许是有点不高兴,可我一直在控制啊,我声音不大、语气也平和,我甚至连潘航的名字都没提,你还能让我怎么办?我总不能看到你跟他形影不离的呆了一夜还兴高采烈像是办喜事一样放鞭炮吧?”
周漾顿了几秒,她抬起头看着他,“你什么意思?我和潘航呆一晚又怎么了?他就是我普通同事,我们又没什么事。你还整天跟你助理形影不离呢?酒店的房间不是早上晚上都能随便进吗?连周末带着儿子出去玩都要跟在山脚下守着你呢?你的这些关系就不乱?还纯洁的上下级?你哄谁啊?”
有些话,不吐不快,而吐了,更不快。
尤其是在这种‘他爱她,她爱他,他不爱她,她还爱他’这种多条关系线里,随便说点啥,就能把八百年前的旧事给翻出来。
陈暄和有些急躁了,“你为什么老是拿yoki说事啊?”
周漾不甘示弱:“那有事难道还不能说了?”
陈暄和:“到底有什么事能不能说清楚点?”
周漾:“你自己的事自己不清楚还要我说?”
陈暄和:“……”
陈暄和觉得自己好像被绕进去了。
“爸爸——妈妈——”周小沉的声音软糯糯的传出来,“你们在干嘛啊?”
周漾、陈暄和同时低下头,在小卧室的门边看到了小家伙的身影。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刚才愤怒的情绪顿时都压到了心底里。
周漾上去抱了抱周小沉,“宝贝在干嘛呢?昨晚上想妈妈了没?”
周小沉点点头,又抬眼看了看陈暄和,“我在收拾东西呢,妈妈你回来的好晚啊。”
“收拾东西?”周漾惊奇的往他房间看了看,“收拾什么东西啊?”
“爸爸今天要带我去恐龙博物馆,我准备带上我的霸王龙和博士先生。”周小沉拽了拽她的胳膊,“妈妈你准备带什么啊?”
“我……呃……”周漾往回看了看,转过身对着周小沉抱歉道,“妈妈今天还有点事情,要不就让爸爸陪你去好不好?”
周小沉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什么事情啊?”
周漾:“工作上的事情。”
周小沉看起来有些失望,但是最后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哦。”
周漾咬了咬牙,在工作和孩子之间取舍,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又安抚了几下周小沉,站了起来,走到了陈暄和身边。
“我过几天可能还要出趟差。”她轻声对他说道,“搞不好要一个多星期,你如果有时间可以经常过来陪沉沉玩玩。”
陈暄和皱了皱眉,“这么久?你要去哪?”
mq的住址在h市,但是有些城市的意义不一样,连提起来都会有点顾忌。
周漾简单回避道,“外地。”
陈暄和瞥了她一眼,心里默默叹了一声,“好。”他说道,“我过阵子也要出去一趟,不过应该三两天就会回来。”
周漾问:“你要去哪?”
陈暄和:“回日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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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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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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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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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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