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像是刚起床不久,没有经过打理的他显得年纪很小,一双眼神无辜而又清透。
他问周漾:“怎么了?”
周漾把腰挺直,往前迈了一步道,“你说怎么了?你昨天为什么去看我儿子?”
陈暄和愣了愣,沉思了片刻,随后道,“我以为你应该有准备了。”
周漾:“我能有什么准备?”
陈暄和:“我跟你说过了啊。”
周漾:“什么时候说过?”
“就那天在基金会上,”陈暄和想了一下,接着道,“我说我想去见见他,只不过还没说时间,你就匆匆忙忙走了。”
周漾回想了一下那天的情景,竟然好像真的听到他说过这样的话。
顿了一会,又反应过来她来的原因也不仅在于这儿。
她抬起头,又质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送他东西?”
陈暄和皱了皱眉,“你说那个草帽钥匙扣?”
周漾:“对。”
陈暄和轻轻耸了耸肩,“我只是礼尚往来,他看到我在看他,我就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他就送了我一块巧克力,于是我就把我身上唯一一个比较幼稚的东西送给他了。”
他说的稀松平常,让周漾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偏执而又无法释怀人。
她定了定心神,“我已经说过他跟你没关系了。”
陈暄和低了低头,“他叫沉沉。”
他的音发的很轻,周漾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道,“沉是沉重的沉,并不是你的耳东陈。你可别自作多情,我取这个名字是因为他早产了一个月,出生的时候太轻了,我希望他能重一点。”
陈暄和沉默的立在那里,不知道想了什么,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道,“哦,还早产,那他刚生下来时很小吧?”
周漾没太在意,“四斤七两,还凑乎。”
陈暄和抬起头,“周漾,你还要骗我他是领养的吗?”
周漾愣了愣。
她其实明白,即便没有自己的口误,此刻的陈暄和也已经料定了沉沉就是他的儿子这个事实。
她只是,有些不太甘心。
周漾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怎样,总之,你以后不要再去见他了。”m.xiumb.com
“不可能,”陈暄和回答的很快、很坚决,“他也是我的孩子。”
“不!不是!”周漾有点失去耐心,突然大声道,“他是我的!陈暄和我警告你,你再敢靠近骚扰我儿子,我就去报警了。”
陈暄和呆在那里,慢慢转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报——警?”他很艰难的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咬着牙,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道,“周漾,你就真的有这么生气?可是为什么呢?”
他走上前,抓住了周漾的肩膀,“该生气的难道不是我吗?是你把我的孩子藏了那么多年!”
周漾用力挣脱了他,“我不想让他成为你的孩子!”
陈暄和坚定道:“那他就是我的孩子!”
周漾摇了摇头,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固执的坚持着,“我不管你怎么想,陈暄和,沉沉他是我的儿子,我说他跟你没关系就是没关系!”
陈暄和大声质问道,“你有什么权利让他这么小就没有爸爸?”
周漾想到了周小沉,想到了他对于爸爸这个形象的各种憧憬,心里一阵酸楚和愤慨。
“凭什么?可是陈暄和你凭什么!”周漾突然崩溃了,她大叫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没声没影。我生他的时候那么难!恨不得去死!后来,他终于安全了,我又要抱着那么点点大的孩子,去处理工厂里每一个细碎的小事。
我每天晚上睡不着觉,熬夜熬的灯都爆了还得自己架着两条凳子爬上去换,累了病了也不敢休息,因为我要还钱,因为我要买奶粉!
我好不容易熬出来了,好不容易不用瞅着每个月的银行贷款,好不容易沉沉开始健康而又懂事了,凭什么!凭什么你这时候就出现了?
我要死的时候你在哪?沉沉生病的时候你在哪?要债要到我家门口的时候你在哪?陈暄和,我为什么要让你这么轻松!”
陈暄和盯着她,听着她的每一字每一句,他的眼圈有些发红,心脏被扯的发紧。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一字一顿的反问道,“所以,即便是那种情况,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找过我?”
周漾:“我怎么找你?你那时候在日本!”
“可我的电话号码这么多年从来就没变过!”陈暄和的声音大了起来,他很痛苦,不管是她说的那些场景还是他曾经的回忆,都让他的心跳骤紧。
他喘息了两下,“周漾,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当初说分手的是你,说不爱的也是你,那个时候你明知道知道我们俩远隔两地,明知道我没办法当面挽留你,你还执意要走,号码换了,家庭住址搬了,什么痕迹都不留下,心最狠的人是你自己!”
“对,是我,”周漾不甘示弱,她不愿意在他面前输,“所以,我承受了应有代价,那些年我活该受那些罪,行啊,我接受!但是,现在你干嘛要回来干涉我的生活?这是我选择的生活,已经跟你没关系了!”
“可是沉沉不一样!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会长大,长大了之后也同样跟你没关系!”
“沉沉——他——”
陈暄和的声音卡住了,非常突然。
周漾转过头,发现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他握着拳头,后退了几步,撑着沙发慢慢的坐下。
“你干嘛?”周漾盯着他看了一会。
陈暄和低着头,没有回应,但是他的拳头越攥越紧。
“想用苦肉计吗?”周漾怒气未消,“用不着装腔作势。”
陈暄和一直没有抬头,坐在那里似乎在很难受的忍耐。
半晌,他才说出话,声音也低低沉沉的,“你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要说,就请走吧。”
周漾皱了皱眉,他在赶她走?
走就走!周漾一甩头,从大门走了出去。
她一口气从长廊走出了二十米,走到电梯前停了下来。
看着一层一层上跳的数字,她的心开始慢慢打鼓。
不对劲!他刚刚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可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摇摇头,不可能!陈暄和以前啥毛病都没有,他的体检报告她都看过。
可是,那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即便是一个陌生人,那种状态……
周漾气的跺了一下脚!
她照着刚才出来的路线又走了回去。
房间门还和她刚刚离开时一样半掩着,说明他没有起身关门。
周漾轻轻的推开,里面死气沉沉,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走了进去,回到了刚刚的那个位置,看到了陈暄和。
他低着头,一只手紧紧的捂着胸口,大概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抬起头来。
他的脸色死白,眼睛通红,嘴唇上没有一丝唇色,看到她折回似乎非常惊讶。
周漾问:“你怎么了?”
陈暄和问:“你为什么回来了?”
“我问你怎么了?”周漾快步走了过去,蹲在了他的身侧,“脸色这么难看?你是有什么毛病吗?有病治病,有药吃药,难受就打电话叫人,干坐在这里,等死吗?”
陈暄和抿了抿嘴,低哑着喉咙说道,“我等死又碍着你什么事了?”
两人干瞪了会眼。
周漾决定不跟他一般计较,拿出手机,“我帮你叫辆救护车。”
“不用。”陈暄和拦住她,“没那么夸张。”
周漾举着手机瞅着他。
陈暄和叹了一声,“那边柜子里有个红色的瓶子,你过去帮我拿两粒过来。”
周漾朝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回过头,“早干嘛去了?”她站起身,边走边怨道,“明明有药还非要坐这里难受,你是受虐狂吗?”
陈暄和没有讲话,静静的看了会她的背影。
周漾翻了翻柜子,里面横七竖八的放了不少药瓶,其中有一个药名有些眼熟,她不禁皱了皱眉。
很快的,她找到了红色瓶子,上面没有标签,也不知道是什么药。
她给他递了过去,陈暄和就着一杯水吃了下去。
周漾很冷淡,“既然有病还好意思跟人吵架?吵也吵不赢。”
“是我想吵的吗?”陈暄和顿了一秒又道,“况且,哪次吵架我赢过了?”
周漾轻哼一声,“可是每一次吵完架我都觉得比你更生气!”
陈暄和道,“那我看你倒是应该吃药!”
周漾一口气沉入丹田,嘴里至少八百字要反驳,一转头,看到他那张苍白脆弱的脸,又全都卡在喉咙里。
算了!不跟生病的人计较!
两个人静静的坐了一会。
“我刚刚……”周漾犹豫了几秒钟,又接着说道,“在那个柜子里,看到了曲舍林……”
陈暄和顿了一下。
周漾问道,“这个药是治疗抑郁症的吧,你怎么会有?”
“以前的。”陈暄和很快回答道,“你别瞎想。”
“哦。”周漾撇下嘴,“这药,我以前也吃过。”
陈暄和拳头攥了起来。
“你也别误会,”周漾轻飘飘的说道,“我那时候刚生了沉沉,产后有些不适应,又加上厂子里发生了点故障,一直入不敷出。我那……就属于常规抑郁。”
陈暄和偏了偏头。
周漾挑下眉,“那你是为什——啊——”
突然的,周漾感觉身子一侧失去平衡,向着沙发那头歪了过去。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陈暄和的嘴唇已经贴了上来。
周漾觉得这种感觉好神奇。
像是突然穿越到了好多年前,她低头在那解安全带,然后一个冰凉的触感突然贴上自己的嘴唇。
那是她的初吻,平时牵个手都会申请一下的陈暄和,那天突然连个招呼都不打。
“对不起,我没忍住。”吻完之后,他还一本正经的跟她道了歉。
“哦,没关系。”她竟然也规规矩矩的回他了一句。
……
她在想什么?
不清楚自己被他按在那里吻了多长时间,周漾用力推了两把,可惜没什么效果。
接着,她便用了无奈之举。
陈暄和猛地从沙发上弹坐起来,用手摸了一把嘴唇,发现一丝血迹,瞪着眼睛道,“周漾!你咬我?”
周漾:“谁让你先动手的!”
陈暄和:“我下午还有一个视频会议!”
周漾:“你活该!”
周漾气势汹汹的从沙发上迅速的爬了起来,陈暄和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看到她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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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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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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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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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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