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息的功夫,他便在脑海中过完了一生。
再见到她,便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撑着一把墨绿的油纸伞,面色淡淡,仿若在看一只濒死的蝼蚁一般。
他强撑着,想要说些什么。
可不管怎么用力,也只会发出浓重的喘息声。
他想说什么呢?
想求饶?
还是想让她救他?
念念儿看不出来,也不想知道。
她缓缓蹲下来,眼见着他浑身是血,心底忽有了几分恻隐之心。
她抿紧唇,淡淡出声,“我不是来救你的。”
他沉重的眨了几下眼睛。
仿佛在说他知道。
念念儿缓缓将匕首从刀鞘中抽出来,看也不看他一眼,睫毛低垂着,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陈贾。”
“就算我们变成了如今这般,从前我们所经历过的美好,我也仍然愿意记得。”
“我不相信,是陈贾背叛了我。”
“我更宁愿想,是陈贾变了个人。”
“从前的陈贾,与现在的陈贾,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无论如何,从前的美好是真实存在的。
就算再怎么否认,也抹不去。
她居高临下。
眸中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悲伤。
许久,才轻笑一声。
目光转到他的脸上。
“今日,我是来了结你的。”
“也算是帮了你的忙,不让你这么痛苦,总算是全了……”
她忽有些哽咽。
“总算是全了我们从前的情分。”
本以为还会从陈贾面上看到气急败坏。
可到最后,他竟努力扯出一抹笑。
眸中的歉意亦是实打实的。
念念儿嘴唇微颤。
到底,还是一狠心,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正正扎入陈贾的心脏。
几秒钟的功夫。
陈贾便一命呜呼。
可纵然是死,他也是满脸笑意。
再忍不住,念念儿素手微松,那墨色的伞,瞬时滚落到地上!
她扑至这个曾经自己最爱的男人身上,哇的一声哭出来!
沈临风远远的看着她,眸中也不由浮现几分阴霾。
果然,情之一字,份量竟有千钧。
一旁的魏青青眉头紧皱,一脸的不理解。
“姐姐,为何那猪头将念念儿伤成这样,念念儿也还这般伤心?”
“她是在为陈贾的死哭吗?可若如此,她又为何要杀了陈贾?”
沈临风眼神幽幽。
“她不是为了陈贾的死而哭,只是为了自己的这份感情逝去而哭。”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令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这大抵也是男男女女,愿意为了这份感情头破血流的缘故……
莫名的,她忽很想念燕辰启了。
念念儿整理好情绪出来以后,雨便已经停了。
这雨虽不大。
可到底念念儿也是在雨中淋了许久,因而无论是头上还是身上,都是湿漉漉一层。
沈临风微笑着看着她。
她也回以微笑。
半晌,她才坚定而又自信的开口,“明天很快就到了,我也要开始新生活了。”
此生不复见,山水不相逢。
他们再无后会有期。
沈临风知晓她说的什么意思。
倒也不多说,只点了点头,送她回去。
才到花满楼,便迎面撞上了娇娇。
眼见着她一脸的古怪,沈临风下意识拦住她,“娇娇?这么着急,你是要去干什么?”
娇娇看了沈临风一眼,继而一脸神秘的凑近她,压低声音开口,“沈姑娘,今日花妈妈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是不施脂粉的出了门!”
“那脸上的疤,你不知道有多吓人,今天已经都吓走了好几个客人了!”
“可她今日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任凭我们怎么劝,她都不肯去给自己上妆。”
娇娇也是急得团团转。
丝毫没有注意沈临风的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若果真是如此的话,她倒真要去看看了。
不等娇娇在说什么,她便三步并作两步到花满月房中。
才推开门,便见花满月素面朝天的坐在镜子前头。
再无往日的浓妆艳抹,只剩下纯天然的素净。wWW.ΧìǔΜЬ.CǒΜ
其实化妆本便会让人显得成熟。
再加上花满月为了遮住面上的疤痕,又化的全是浓妆,如此不过百二十岁的年纪,花满月往日里便看上去得有三十岁。
也怪不得,这青楼中的人,都见她花妈妈。
花满月头也不回,素手轻轻拨动杯中的茶叶,“你来了,坐吧。”
沈临风笑眯眯的坐下来,一双眸细细瞧着她,半晌才颇有些感慨的开口,“满月,其实,你这样也挺漂亮的。”
她的皮肤本就很好,吹弹可破。
没有疤痕的那半张脸,算得上是娇俏可爱。
纵然是有疤痕的那半张脸,看的久了,也不过如此。
想来,若她没有经历几年前的那场大火,如今也该嫁人生子了吧?
花满月下意识探手去摸自己面上坑坑洼洼的疤痕,面上苦笑,“是吗?他们都说很吓人。”
沈临风忙上前将她的手拨开,一脸正经的直视着她。
“不。你不该信他们,应该信你自己。”
“你的心告诉你自己,你该如何。”
“我的心……”花满月喃喃出声。
沈临风轻叹一声,耐心引导她,“人活一声,要背负的使命很多,幼时为父母,长时为子女。”
“可忙来忙去,有些人却忘了为自己而活。”
“他们活在别人的议论声中,活在别人的评价里,他们听信别人的话,半点不为自己而活。”
“他们活着,只为讨别人开心。”
“满月,你告诉我,这是你想要的吗?”
话音落下,花满月便连连摇头。
她眉头紧皱,“那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只想要自己活的开心。”
她如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大仇也有人为她报了。
她自然要为自己而活。
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她今日才会选择素面朝天的出门。
沈临风笑着点头。
“你说的对,自己过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也只有不完美,才会成为完美。”
“更何况,你脸上的疤,也不是没有办法祛。”
她笑眯眯的,一脸的温柔。
在花满月眼中,更是天使一般的存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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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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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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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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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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