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宁淡淡道：“这次边疆有百姓感染时疫的确是我的责任，他心里有火也是正常的。”
“这哪里是您的责任？”抱剑立马为他不平了起来，仿佛挨骂的是自己一般，“若不是您晚上亲自带着士兵们站岗守卫，那些胡人不知道要送多少快病死的人过来祸害咱们！”
“不说这些了，”赵子宁整个人如同事不关己一样，转而问道，“那个被治好的妇人如今可有落下什么病根？”
“这倒不曾听说，不过她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身孕，算算月份如今差不多也该有八个月了，也难为她挺着个大肚子还能从时疫中活下来。”
他们二人此时谈论的这个妇人姓周，正是当日中秋之夜赵子宁前去追踪的对象之一。
十年前胡兵越过边界，抢掠了不少边疆百姓的粮食、财物和妻女，这周娘子当时还不到十岁，也被掳走，去了胡地之后备受轻视，她自己又容貌身段一般，最后也就草草被分配给了一个胡兵暖被窝。
在她怀孕之后不久，胡地爆发时疫，大可汗不重视底下人的死活，反而想把时疫祸水东引给隔壁的大盛。
周娘子也染上了时疫，她与那个胡兵都清楚，若是再无人医治，肚子里的孩子绝对活不到出世，那个胡兵一咬牙，决定在汉人过中秋节，趁着夜色把周娘子送回她原来的家中，她父亲是替乡下人抓药看病的赤脚医生。
很不幸的是，他们被晚上出来巡夜的赵子宁发现了，若是被追上，只怕两人都难逃一劫，那个胡兵也算有点男人的担当，让周娘子躲起来，自己则跑出去引开追查。
也许是出于对故乡父母的思念，也许是对活下去的渴望，又或者是为了肚子里的亲骨肉，周娘子之后愣是找回了记忆中的家和父母亲人。
周氏夫妇一直生活在军营附近的乡镇，怎会不知道近期边疆防守森严是为了什么，但看着怀胎四月又高烧不退的女儿，终究还是选择为走失十年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女儿隐瞒了一切。
但时疫是瞒不住的，周娘子把自己的病传染给了照顾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在外出时又迅速传染给了别人。
直到赵子宁亲自挨家挨户地查上了门。
周家人当时都以为自家私瞒时疫恐怕得去阴间继续团圆了，但赵子宁在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却是一言不发地独自承担了一切。
不，也不能说一言不发，抱剑记得他当时走到了周娘子躺着的炕边，语气平淡地问了一个问题：“你恨吗？”
他甚至没有问周娘子恨什么，是恨当年盛国的将士无能，没有保护好她和边疆的其他百姓，还是恨胡人把她掳走，让她染上了痛苦的时疫。
可周娘子没有回答，她只是用她自己消瘦粗糙的手去摸了摸她那正孕育着另一个生命的肚子，涩声说：“如今我只希望我的孩子出生后能够一生平安。”
“抱剑，”赵子宁突然说道，“你去安排准备一下，我要去见周老头，当面问清楚他是如何治好时疫的。”
这时，一个士兵快步上前，正是赵子宁派去周家看守的士兵。
“报！”那士兵对着赵子宁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军礼，随即低声道，“禀告游击将军，周娘子半个时辰前去了。”
“什么！”抱剑闻言立马大惊失色，连忙追问道，“她的时疫不是被她爹治好了吗？”
“不是因为时疫，”那名士兵回答道，“是难产，周娘子午饭后突然发作，孩子刚一生下来她就咽气了。”
民间素来针对早产儿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殊不知早产是极其容易引发难产的，而产妇能不能挺过难产却是只能看自身的造化，挺不过去也是常有的，大盛国一年不知有多少妇人死于难产。
“哦，原来是因为早产加难产啊，吓我一跳！”xǐυmь.℃òm
抱剑刚松了一口气，抬眼却瞟见赵子宁脸色大变。
“不好，周老头怕是要有危险！”
赵子宁突然伸手抽出抱剑系在腰间的马鞭，又随手拉出一匹马，随即翻身骑去。
江州城里随着天气的变冷，每日都会有不少人得风寒，但这并没有半点影响朱雀大街的繁华。
大庄上午过来给秀秀送了王永顺新做的玫瑰酥饼，秀秀随手拿起一个两面烙得金黄的品尝，味道竟然不输半点穿越前的记忆。
“味道不错，”秀秀笑着夸赞道，“这是王师傅做的这玫瑰酥饼也太精致小巧了些，我也不过是三四口就吃完了，便叫他卖五十文一个吧。”
“五十文！”大庄咋舌道，“东家，这会不会太贵了？”
“哪里贵了？”秀秀笑道，“若真是想吃的客人，你叫他们多花十倍的钱去福香记都未必能买到一样的东西！你呀，平日里光顾着偷师，如今既然已经正式拜师了，也得学学你师父做生意的脑子！”
大庄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是乡下贫苦出身，最开始来悦来酒楼当墩子就是为了挣钱之余能跟着酒楼的大厨们偷学个几招。
其实酒楼后厨一般也是招学徒的，但那种正经学手艺的一般没有工钱不说，还得跟师父倒贴钱，师父担心教会徒弟饿死自己，也未必见得就肯真的倾囊相授。
故而自己能被王永顺看上主动提出收徒，大庄心里是又高兴又激动。
“东家，我跟我师父都是憨厚老实的人，自然比不上您脑瓜子机灵，有什么事您跟我们直说，我们师徒俩再笨，多想想也能明白过来您的用意。”
“都瞧瞧，”秀秀笑道，“大庄才拜王师傅为师多久啊，就变得他们师徒是一条心，我这个发工钱的东家反而成了外人了！”
顿时，大堂里不拘是伙计还是客人，都被秀秀这番自嘲的话给逗乐了，笑声像是一传十十传百似的。
秀秀突然死死地盯着酒楼门外的两个人影，脸上的笑意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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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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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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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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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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