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去,杨夏茉把事情跟许存芳说了。
他感叹道:“没想到沈大人的动作这么快!”转而又道:“这是老天在给胡不邪机会。”
本来他们还在等着,看沈令时怎么判案。
这桩案子,能查到的东西就那么多,而沈令时迟迟不断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令时在犹豫。
所以说瘟疫的爆发,当真是老天在帮胡不邪。
此案怎么判,可以说全在沈令时一念之间。
胡不邪只要在这场瘟疫中有所建树,就极有可能脱罪。
就算最后药方不是他钻研出来的,凭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沈令时也可能会轻判。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杨夏茉感到非常不妙:街上的行人已经寥寥无几,偶尔见到几个也是神色凝重,行色匆匆,茉莉芳的生意几乎归零了。
县城里,沈令时颁布了正式通告,严令百姓尽量减少出门次数。
现在“瘟疫”一词,已经成了压在百姓心头,却不敢说出口的头等大事了!
“我哥说,现在发病的人越来越多,已经超过一千人了!这么多人,吃的、喝的、住的、用的药……都要钱,沈大人正为这事发愁呢!”王灵玉摆弄着茶杯,有些闷闷不乐。
沈令时发愁,她也发愁。
杨夏莉问:“朝廷没给银子么?”
奉安镇离京城很近,拨款早该到了呀。
这可是瘟疫,谁也不敢说自己不会被传染上,京城的那些权贵们肯定不能等闲视之,万一传到京城,他们不也危险么?
“有一点,但是远远不够。我哥说沈大人再派人去求援的时候,京城已经封门锁城了,他派去的人连城门都进不去,只能隔着护城河喊话。”王灵玉道。
杨夏茉惊讶了,京城锁城了?
不过,“没事,肯定得开门的,否则偌大的城池,里头的人吃什么喝什么?”
而且,皇帝不可能不管,端看他采取什么措施。
杨夏茉突然特别想去隔离区看看,她跟王灵玉交代,如果客人实在太少,可以提前打烊,然后就去了。
所谓隔离区,就是征用了县城五里外的一座庙。随着病人的增多,房子不够用了,又开始在庙外搭建帐篷,外围则是用篱笆圈了一圈,有士兵巡逻看守。
看着那些帐篷,杨夏茉皱起眉头,如今快进了十月了,天气渐渐转凉,那帐篷就是一层布,能御寒吗?
若是这场瘟疫持续的时间久了,天寒地冻的,不等病死也就冻死了吧?
怪不得沈令时要发愁,的确让人头疼!
杨夏茉看到,在一些空地上,还有人正在搭新的帐篷,而时不时的还有新的病人被送了进来。
此时很多人都躺在帐篷外的空地上,几个大夫带着挎着药箱的药童穿梭在帐篷和病人之间,胡不邪也在其中。
半个月不见,胡不邪愈发消瘦了,脸色不好,时不时的咳嗽几声。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毫不避讳的仔细检查每个病人的病症。
看他一点不介意的模样,杨夏茉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有仁心的大夫。
视线移向他身后,杨夏茉眼眶微缩,是胡自仁!
胡不邪竟然让自己的亲儿子充做药童!
他是不是疯了?这可是瘟疫,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疫!
杨夏茉心里复杂极了,这世上当真有如此舍己为人的人吗?
胡不邪舍弃自己也就算了,凭什么还要把自己儿子也赔进去?
他要是那般大爱无私,当初又为何痛下杀手,连无辜的师娘都不放过?
可真是个矛盾的人。
嗯?余光瞥见一个硕大的身影,杨夏茉看过去,是屠屠夫。
屠屠夫没看到杨夏茉,他紧紧盯着庙门,注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他的妻子算是进去得早的,住进了庙里的房间,比外面住帐篷的好一点。
屠屠夫仍是一脸憔悴,妻子在里生死不知,这几天他都守在外头,每天做的事就是盯着庙门,生怕看到不好的场面。
杨夏茉心里不知滋味,用情至深,太苦了。
她走过去:“你别太担心,她会逢凶化吉的。”
屠屠夫慢慢扭头,他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脖子都僵硬了,脑子也有些迟钝。
他苦笑一声:“为什么得病的不是我?花儿从小吃了那么多的苦,为什么还要她得病?老天爷太残忍了!得病的应该是我!怎么就不是我?!”
“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了一起!老天爷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们?”屠屠夫抱头蹲下,杨夏茉似乎听到了他在哭。
她抿抿唇,他在抱怨苍天不公。
是啊,要是没有这场瘟疫就好了,所有有情ren都可以开开心心的在一起。
可是就算没有疾病,没有天灾人祸,人也是要死的,到生离死别的时候,情深的人不都得痛彻心扉一回吗?
谁也逃不过死亡,就像她会很早的离开这个世界,许许和她必定会失去彼此一样。
所以,到底是深情好,还是无情好?
篱笆墙里病人的呻yin声,墙外家属的哭泣声交杂在一起,还有心底那点惶恐,让杨夏茉很不舒服,她十分可耻的逃跑了。
县衙里,沈令时问着:“京城还不开门?”
“不但不开,连个听禀告的都没有了!”
文如金气愤不已,人命关天,事关上千人的人命啊,京城里连个肯听一耳朵的重臣都没有!
沈令时脸色阴沉,他刚又买了一批帐篷,现在财政紧缺,隔离区的人都只能喝稀粥了。
是,那些都是病人,好多还昏迷着,本来也就只能灌点清汤寡水,可是那些大夫呢?那些值守的士兵呢?
只喝稀粥,哪来的力气?
若是一个不好,有病人跑了,他们承担得起后果吗?!
沈令时闭闭眼,还有一个办法。
“师爷,你先去休息,明天把县里有名望的都请过来!”
文如金点点头,并不是那么情愿,让有钱人家掏钱是个办法,却也是极其得罪人的,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晚上回到家,杨小弟告诉她,学堂停课了。
杨夏茉安慰了他和小栓子一番,这也是为了他们的健康着想,等过一段时间他们还能继续去上学。
吃过饭,打发了两个小的去读书,杨夏茉跟许存芳商量:“你说我捐一笔银子给官府怎么样?”
隔离区的生活条件太差了,生活条件差也还能再挺挺,可是药呢?那可都是真金白银买来的,每天都要用,不能耽搁。
许存芳拉住她的手:“茉儿,你很了不起!”
“这有什么呀,反正我钱来得容易。”杨夏茉脸有些红,比起冒着生命危险去治病救人的胡不邪父子,她只拿出些身外之物,根本算不了什么。
“不是的,我是亲眼看到,你一点一点的越来越像一位真正的大侠!”许存志正色道。
从掰着手指头计算哪个恶人值多少钱,从气急败坏的骂沈令时抢她的金子,从做任务先看赏金……到现在,她主动为了百姓往外拿银子——他的茉儿,真的在进步!
对着他的眼睛,杨夏茉仔细的看了又看,确认他是真心在夸自己,而不是摄于她的武力说违心话,她的小心脏才放了下去。m.xiumb.com
“那,捐两万两吧。客栈开业,拜他所赐,我们收了两万两的礼金,那这次就当还给他了。”
杨夏茉有些心痛,银子捐出去了,可人情还在,回头她还得再掏两万两银子去回礼。
话说,她还没这么大手笔的花过钱呢!
看着她心疼得小眉毛皱出好几个折,许存芳好笑道:“好人有好报,茉儿,以后你会有大福报的。”
“嗯。”杨夏茉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她决定暂时迷信一回的。
把刚到手还没捂热的两万两拿出来,杨夏茉心肝抽啊抽,忍不住写了个纸条放进去。
“这是给病人、大夫、工人还有守卫将士用的,敢贪污者杀无赦!”
子时过后,杨夏茉潜入县衙。
此时书房尚亮着灯,沈令时还没休息,而是跟师爷幕僚等人商议疫情。
杨夏茉把包裹投了进去,听到里头的惊呼声后悄悄离开。
“大人,你看!”
文如金拾起包裹,打开后惊呼一声,急忙呈给沈令时。
包裹里是几匣子金银,还有若干银票,另外还有个纸条。
沈令时拿起纸条一看,顿时笑了,虽没有署名,可是这字体嘛,太熟悉了。
他不认为小丫头会真觉得他会乱用善款,可她却还特意提醒他,一定是这银子给得肉疼心疼,所以小心眼犯了。
不过,她深夜赠银,当真让他刮目相看。
小龙侠,当得起这个“侠”字。
沈令时不由回忆起从第一次见到她,她一句“亦正亦邪”给他留下印象开始,她做的事,挑的衅,调的皮,捣的乱……还有那双顾盼神飞的眼……
他嘴角缓缓上翘,那丫头,是又嚣张又可爱啊!
而又嚣张又可爱的杨夏茉回到家后,还是不踏实。
丁巨侠怎么回事啊,这都多少天了,做个疫苗那么难吗?等人都死光了再做出来还有什么用?!
若是此时丁巨侠在此,听到她的心声,定会给她翻个大大的白眼,用白眼告诉她,他不跟医学白痴讲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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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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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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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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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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