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呼延凤烈只是给他们各自斟了杯酒,看到他们还站在原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怎么,担心本王在饭菜里下毒么?没事儿,本王这个咳疾不传染,日日和百里一起吃,百里不也好好地么?”
海长琉赶忙拉着林清雪的手,两人坐了下来。
“王子大人,您误会了,我们不是嫌弃您,只是您这么安排,让我们有些受宠若惊,我们都是行商,哪里敢受了王子大人这样的安排?”
呼延凤烈轻咳两声。
远远比他们第一次见得时候好了很多,咳嗽也只是两三声就停了下来,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不用觉得不安,本王就是觉得和你们一见如故,所以想要多和你们交流交流。”
林清雪抬起手,端着酒杯,朝着呼延凤烈举起。
‘王子大人,那么我们夫妇二人就谢过您的宽带了,却之不恭。’
呼延凤烈玩味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也将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二位在我们军中也住了有十日了吧,感觉如何?”
听到这话,林清雪没来由的心中一突突。
呼延凤烈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态度,让她有些不好的预感,可人家什么也没说,她自然不好多讲,只轻轻点头。
“我们夫妇本就是行商,走南闯北,什么都能习惯,虽然匈奴这里和我们汉人的生活习惯是有所不同,可这里的人都很热情,我们夫妇相对还是比较习惯的。”
呼延凤烈眼里漏出一丝笑意。
“心之所向,在哪里都会觉得舒服。本王的母妃,是波斯人,她十六岁的时候嫁给我的父王,在我们皇城里生活了五年多,也一直没有说过一次不习惯。”
林清雪和海长琉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提起自己的母妃是什么意思。
“嗯?”
呼延凤烈看了一眼林清雪,不等她有什么反应,就继续苦笑了一声。
百里鹰想要递帕子给他,可呼延凤烈抬手制止了,似乎不想被打断自己的情绪。
“我只是说说母妃的旧事,你们也不用觉得有什么奇怪,我是父王的第七子,他们都叫我七王子,想来你们这段时间已经知道了吧?”
林清雪点点头。
“来的第一日就已经知道了。”
呼延凤烈咳嗽了一声,眼神有些缥缈。
他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衣物,配上他的眼眸,更加显得无比寂寥,即便是没有做出什么表情,也让人有一种想要冲过去保护的脆弱感。
可是知道的人都知道这种脆弱的外表下,是一个国家的杀神,是一个让杨旭都能败在他的长刀下的人。
“我母妃当时被献给父王的时候,只有十六岁,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外邦女子,到了皇城里,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新鲜,这也正是为什么我父亲一直那么喜欢她的原因,
她的单纯,她的无害,她的没有背景,让我父王一时间觉得,这就是自己找寻了半生的真爱,我很多时候都在想,母妃当时只是被父亲当成了一个吉祥物,震慑宫里的其他妃嫔,也震慑着那些想要靠着宫里一儿半女逐渐壮大自己的势力的老旧帮派,告诉他们,他才是整个匈奴最大的王,那些女人,不过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海长琉起身,给呼延凤烈将酒水满上。
他们并不知道呼延凤烈这样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无论如何,将自己的伤疤剖开给旁人看,都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
“王子大人,节哀顺变。”
呼延凤烈抬眼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继续自顾自的说下去。
“若说我的母妃,最快乐的日子怕是也就是那几年,她在波斯,是最不受宠的公主,当时波斯和匈奴,一个在尚云国的南边儿,一个在尚云国的北边儿,
两家的局势其实都一样,都是在尚云国的铁蹄下瑟瑟发抖,随时可能被覆灭的小国,他们只能互相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势力,而我母妃嫁过来的条件,就是当时我父王出兵三万,帮着波斯抵御尚云国。”
众人都安静地听着呼延凤烈的话。
百里鹰看着自己的这个主子,自己从少时就一直跟着呼延凤烈,好像他从没有说过这么多关于自己母妃的事情。
这些就是他心中的一道旧伤,没有人提起的时候,它已经看似痊愈,可是一旦有人问起,就是一片血流成河。
可今日呼延凤烈却将这个伤疤自己撕开来,任它鲜血淋漓的外表暴露在空气中,也要将它一点点的看清,一点点的说给林清雪听。
他心疼呼延凤烈,也开始觉得,呼延凤烈对林清雪,可能是真的喜欢了。
世上很多的喜欢,来自一见钟情,也就在那一次次的一见钟情中,慢慢地情深,慢慢地变成地久天长。
也许,呼延凤烈真的不在意林清雪已经嫁过人的身份,不在意林清雪是个汉人,不在意林清雪只是个地位低下的行商……
百里鹰看向林清雪,只见天光下,这个女人确实是冰肌玉骨,长相超凡脱俗,那股雍容的气质,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
呼延凤烈继续往下说。
“波斯国王,也就是我的舅舅,可能也没想到,自己这个生母出身卑微,从小并不受宠的妹妹,居然这么值钱,能换来匈奴的三万大军,一时间,我的母妃在匈奴皇城里,变成了一个正亦十分大的人物。”
林清雪微微点头,她明白呼延凤烈为什么这么说。
“是呀,有时候红颜祸水,并不是本人想要的,只是情势所逼,就像是你说的那样,你的母妃并不知道自己能换来匈奴的三万大军,只是服从自己的父兄旨意,嫁给这么一个比她大了那么多的男人。”
呼延凤烈看着林清雪,眼神温柔。
“是呀,她自己也没想到,在她到了匈奴皇城,我的父王看到她的美色,十分满意,立刻让大军出发,我的母妃就成了众矢之的,
那些老臣说她是祸国妖女,一时间派了三万大军过去波斯,匈奴国内必然会变得十分被动,而且这个女人的突然出现,不属于任何势力,却长得国色天香,十分简单的就将宫里的那些妃子都比了下去,若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在这个国家天长日久,难免不会成为一个很让人头疼的势力。”
林清雪皱眉。
呼延凤烈说得也确实是太多了,甚至都将匈奴的局势说给她听,这肯定是有所图!
否则,林清雪都不相信自己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和海长琉交到一个王子朋友,前几日都不怎么理睬,今日忽然就这么掏心掏肺了?
“王子大人,这关系到你们匈奴的皇室秘闻,还是不要说得好,若是让老单于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
呼延凤烈却笑笑,似乎极其不在意。
“我母妃的事情,是个匈奴皇室,都知道,也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也没什么必要遮遮掩掩的,不是吗?
她长得那么美,按照宫里见过她的那些宫人说,就是皎皎如天上月,眼睛纯净的像是最美丽的琥珀,跳起舞来,身段柔软的就像是二月的柳枝,
宫里的女人嫉妒她,更加忌惮她,生怕她生下一儿半女,以后在宫里就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母妃年岁尚浅,思乡之情和宫里这种压抑的气氛很快让她病了,
父王是整个宫里最关心她的人,甚至不关国事,好好地照顾了她三天,这三天端茶倒水喂药,事事亲躬,试问有几个十六岁的少女遇到这样一个贴心的男人,能不心动?尽管这个男人的年岁已经能做她的父亲了。”
原来哪个皇室中都有这种事儿,不仅仅是尚云国,也仅仅是匈奴。
林清雪和海长琉叹了口气,两人慢慢地喝酒吃菜,听着呼延凤烈像是发泄一般的说辞。
呼延凤烈眼睛扫过林清雪,这番话就是有意说给她听的。
“后来我母妃就成了整个匈奴皇宫里最开心的女人,她有着心上人的爱,有着父王的呵护,日子一天天的快乐起来,也很快有了我,可是谁知道就在某一天,这个脸上每日都带着淡淡笑容的女人就忽然闭上了眼呢?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那么冰冷的躺着,再也没了声息,只在我父王出宫办事了两天以后。”
林清雪和海长琉不禁停下了动作。
她看着呼延凤烈。
“什么?那王妃到底是什么原因死的,不知道吗?”
呼延凤烈摇摇头,喝了一口酒。
似乎是喝的急了,一下子被呛到,咳嗽不止。
百里鹰过去给他拍背。
“王子大人,这些事儿不想说就不要说了吧,毕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呼延凤烈咳了良久,抬起头,眼睛里已经有些水雾。
“不,今日就是想说说,这些旧事藏在心里这么多年,若是一直不说,怕是都忘了,本王也要忘了自己的骨血,自己这双眼睛来自于什么地方了,百里,你和这个胭脂姑娘也坐下吧,这一桌子酒菜这么多人也吃不完。”
说着,呼延凤烈似乎想起了当时自己母妃死前的样子,一向是看着波澜不惊的眼睛也变得深沉起来。
“他只是出宫了几日,回来想要见我们母子,只看到我伏在母妃身边睡得正香,而我母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冰冷了,而本王当时年幼,甚至连母妃什么时候没得都不知道,哈哈哈……”
林清雪不禁对呼延凤烈心中多了一丝同情。
她一直就觉得呼延凤烈常年戍守边关,定然不是表面看着那么风光无限。ωωω.χΙυΜЬ.Cǒm
若是有家有口,有父母的爱,谁有愿意这么常年在外不归家呢?
按照杨旭和杨益之的说法,呼延凤烈几乎是时时刻刻都在挑战他们的底线,一旦他们有所松懈,匈奴大军就会在呼延凤烈的带领下无孔不入。
这就说明,呼延凤烈是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边关,根本不会回宫。
“当时王子大人您尚年幼,这些也怪不得您。”
呼延凤烈停下笑,看着林清雪。
“是呀,本王当时太弱了,即便是知道母妃是什么时候没得,或者是怎么没得,也没有半点法子,还可能被一起灭口,是不是?”
林清雪和海长琉忍不住点点头。
大人的争斗,最后受伤的往往是孩子。
若是当时呼延凤烈的母妃真的是被人害死的,而年幼的他正好看到了那些不该看的东西,最后死的就不止他的母妃一人了。
“那呼延王子,您的母妃正当壮年,突然暴毙,最后就没个说法吗?”
呼延凤烈摇摇头。
“外表甚至查不出什么问题,御医说,如果父王真的怀疑她的死因,就要剖腹探查,父王舍不得,就直接将母妃葬了,而本王也交给了大妃抚养,
父王说一看到本王就会想到母妃,所以平日里虽然衣食都是很好的,可见面到底比旁的兄弟少,也许他是真的爱上了母妃吧,毕竟像是他那样的帝王,遇到一个能爱的,敢爱的人,也不多,是不是?”
林清雪点点头,确认了呼延凤烈的想法。
“对,你的父王肯定是深深地爱着你的母妃,都说帝王无情,又有哪个帝王会真的无情呢?只是身处高位,很多时候做的事情身不由己,你的母妃是个好女人,她不牵扯到任何一方的利益,又这么天真率直,若是我是你父王,我也会爱上她的。”
呼延凤烈咳嗽一声,忽然停下了筷子,声音变得十分庄重肃穆。
“本王年幼之时,也想过,如果本王想要找个女人做大妃,会找什么样的呢?纵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也只是水中月镜中花,这么多年接近本王的人,没有一个心思恪纯,直到本王遇到了你。”
话音刚落,海长琉就狠狠地瞪着他,似乎想要将他咬死。
“呼延王子,你说话请注意分寸,林清雪是我的媳妇儿,不管我海长琉身份如何低微,你在我面前对我妻子这么说话,就是对我最大的侮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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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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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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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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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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