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的一句话，无声无息戳中了什么。
呼吸，空气，笔尖，眼前，一切都变得柔软起来。
那些漂浮着的尘粒，缓缓坠落。
苏阶撂下笔。
楚诠迎着她的视线：“怎么？”
苏阶：“我想带着宫柳烟去见族长。”
楚诠笑：“好。”
苏阶看着他，欲语还休。
楚诠先是一愣，接着又疑惑道：“你是……询问我的意见？”
“我有点拿不定主意，而且，希望你陪着我。”苏阶缓缓吐出口气。
楚诠简直要欣喜若狂了，但他的思绪又在这一刻变得尤为清晰，他努力让自己平静道：“让宫柳烟现身说法，的确有一定说服力，但这只是个例，绝对撼动不了天虞山的族规，我们需要更多的宫柳烟！”
这太冒险了。且不说他们要如何物色到足够多的人，单是把这群人的力量拧在一起就很难，还是说，她要把这些人全都放到彼方之境吗？
楚诠轻点她眉心，柔声道：“做什么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你先睡一觉，兴许明天就有办法了呢？”
苏阶思绪还在那儿绕着，楚诠突然用额头蹭了蹭她的：“我一定会陪着你。”
话说完半晌，才似刚刚飘进苏阶耳朵里似的，她怔怔问：“那你不回魔界了吗？”
问完她就后悔了，这是她最不敢触碰的现实。两人如今的身份、世俗的隔阂，都只会将他们越拉越远，她只能通过不断将未来变得模糊、遥远，才能享受片刻欢愉。
乐居上所有和他共处的时光都很开心，可无一不是夹杂着负罪感的开心，她不敢跟任何人讲，也不敢流露出一丝一毫。
更多的时候，她以一种嘲讽的姿态看自己自欺欺人——看啊，她标榜着大道、公平，却又自私地想让恋人抛下一切和她远走高飞！
楚诠抓着她两只手，把它们合在一起，他说：“苏苏，我们成亲了。不论世人怎样看待那场婚礼，我都在那一刻起将你视作我的妻子，我会牵着你的手，等待着你完全接受的那一天。你说人不能贪心，江山美人不可兼得。可我是魔，是歪门邪道，偏能妄说福祸——这魔界安宁和你，我都要！”
苏阶看着自己的两只手，像是看着撕裂的自己，一个清醒悲观，一个沉溺虚妄，楚诠在用他的力量把它们缝合起来。
她的心在轻轻颤抖。
“苏苏，或许我现在说还太早，但你要对我们有信心，至少要对我有信心。我一定，一定不会再让你失望！”
誓言终归虚妄，苏阶很少信，但是她觉得楚诠有一点说得对，她至少得对他们有点信心，至少得让日子过的有盼头。
“那你一句。”
“你说。”
“你这么久没回朝堂，不怕江山易主？没有党争内乱？”
楚诠笑开：“你当我这十年都白干了吗？”
苏阶不懂这些，她只能看到十年来魔界百姓日子过得轻松了不少，却没发觉那一批批涌入朝堂的新鲜血液，他们没有一个能代替楚诠，却组成了魔界最坚实的壁垒。
但瞧他这副样子，苏阶也稍觉安心，道：“那我们就先解决天虞山的问题吧。”
翌日，二人正式面见族长。楚诠虽戴了面纱，但却与苏阶并肩而立，举手投足间更显大气，连族长夫人都不免留意她几眼。
这根本不是宫宝儿——宫芽儿心底响起这个声音，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害怕这个真相带来的后果，却又忍不住去观察诸位的神情。
用心看！用心看！这世上没有能瞒天过海的演技！师父总说她不能够沉下心来练功，才会追不上宫柳烟的进度。
她看着看着又有些走神，苏阶和族长不知说到了什么，气氛僵滞下来，宫芽儿陡然惊醒，恰好捕捉到族长一闪而过的眼神。
是杀念！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连宫宝儿都看出来了，苏阶如何不知？刹那间，苏阶应声跪地：“苏阶愿以项上人头作保，和族长赌这一局！”
“赌？你的头能值几个钱？不过是仗着天虞山需要你、需要合适的继承人！”族长的音量陡然拔高，宫芽儿几个全都没有见过族长发火的模样，一时吓得也跪地。
他是个难得糊涂的老头，但岁月未曾折损他半分威严，连日来的相处几乎让苏阶忘记了，当日那焚尽世间邪崇的业火正是出自他宫怀远之手。他可以轻而易举要了端晏河的命。Χiυmъ.cοΜ
“您说的没错，是苏阶任性妄为。可是宫氏一族势必要迎来山门大开的一天，弟子们想要提升修为只能通过外出历练，我们不能再这么闭门造车下去了！您看看思惘峰上的弟子们，他们眼里没有渴望，心中没有信念，他们何曾像一个少年？”
“放肆！”族长夫人严词厉色，却是挡在了苏阶和宫怀远中间。
相较于族长对苏阶的青睐，族长夫人其实更偏袒苏阶，可这世上又有哪个女子不喜爱苏阶呢？
宫宝儿想，她不仅漂亮还洒脱，聪明又坦荡，她活得明白看得也通透，偶尔犯迷糊的样子又可爱至极，很难不承认，她简直活成了每个女子希望的模样，谁也不希望她跌落泥淖。
“族长，族长夫人。”宫宝儿磕头，“学生誓死追随师父，愿同师父一起，赌这一局。”
她说完，宫柳烟也磕头道：“学生也自愿。”
苏阶意在放一批学生下山历练，思惘峰的弟子她动不得，名义上能够由她做主的就只有近日来被她收入门下的纯情学院的一批弟子，可这些话从苏阶嘴里说出来和从学生们嘴里说出来是不一样的，宫柳烟跪行两步，望着族长恳切道：“师父带学生来时，只说是要向您阐明水镜一事，可是当学生听到她要您放我们下山，学生是激动的！因为学生也想知道人生究竟还有哪些选择——在天虞山内，女子必须要在嫁人前修出金丹，好把灵力传给后代，男子却可自愿选择修真与否。学生想问您，在礼教上我们倡导女子为尊，却为何又要将女子世世代代束缚在这方寸之地？”
“放肆！”
豆大的雨滴砸在琉璃瓦上，不消片刻，大雨倾盆，紧接着电闪雷鸣。
净灵族素来以和睦著称，世代居住的山脉也选的极好，又或许是这里灵气充盈的缘故，鲜少出现雨雪天气，这一日却是疾风骤雨，无端叫人紧张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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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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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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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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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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