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拿拂尘的老者就站在他对面不远处,似是静候多时。
苏阶对周遭的感觉还有些混沌,但她知道这里是天虞山,她从幻境里出来了。
一直以来消磨掉的不是她的体力,而是她的心神,当她意识到自己终于摆脱幻境后,双腿一软,竟似没了半分力气。
老者瞬移至眼前,及时扶住了她肩上的楚诠。
“谢……”
苏阶话还没说完,凌厉掌风陡然自耳廓擦过,她没躲,老者替她接下了。然而楚诠这招本就不是为了伤到谁,趁着老者和苏阶还没稳住身形,立时逃了。
他怕是还没出幻境的时候就已经清醒过来了,却还是任由她背着一声不吭!又是在骗她!
苏阶怒从心起,吼了声楚诠便捏诀欲追,然而她两手止不住地颤抖,竟是连法诀也掐不出来了。
老者立在她身旁,吁叹道:“苏姑娘心神大乱,应当静心调养才是。”
这么会儿,以楚诠的速度,她也追不上了。苏阶胸口起伏了好几下,似是艰难地把那口恶气暂且压回肚里,直起身子审视着老者:“你是什么人?”
“宫氏族长,宫怀远。”
苏阶收回目光,敛去了方才暴露出的不敬之态,虚虚抱拳:“族长好。”
宫怀远蓦地一笑:“姑娘非我族人,不必如此拘礼。”
这人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苏阶懒得跟他套话,开门见山道:“先生说那水镜可解答世间疑惑,我此番进去走了一遭,却未曾听见有什么回答,是我失败了吗?”
“姑娘的问题不是早有答案?”宫怀远目露精光,看得苏阶有些心虚。他道:“姑娘此番岂止是成功通过考验,简直是完成得非常漂亮!”
“彼方之境考验的是入关者的心性,其场景都凭借入关者记忆而生,其名‘彼方’便是另一条路的意思。很多人都会在踏上一条路时去畅想描绘着另一条路的情形,彼方之境帮他们把这个愿望实现,还完全按照他们心中所想的来,为的就是让人耽于其中无法自拔。”
苏阶倒没想过还有这层意思,她还当是个诡秘莫测的幻境,思及在幻境中的情形,她问:“我的另一条路……是时间吗?”
“是的。”宫怀远手中拂尘指了个方向,引着苏阶往某个方向去了,苏阶没从他身上看出恶意,便举步跟着。
宫怀远道:“姑娘可以随意操控幻境中的时间,不论你有没有意识到,当你想略过这个时间段,或者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时,幻境中的时间流逝就会按照你的意愿进行。”
“我意识到了。”苏阶说,“这更让我觉得恐慌。”
“人在面对自己未曾见过的力量时,总是会恐慌的。”
“到了后面我有意不去干扰时间流逝,但是一日日地头疼。”
宫怀远道:“你无心去做那时间的见证者,便是下意识催促时间走得快些,而你心里又想让时间回到正常速度,可你哪里知道正常的速度该是什么呢?你不知道,时间也走得忽快忽慢,头疼是因为思虑过度心脾受损,进而心脾气血两虚,出现神志异常之症。”
是这个理了,苏阶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又有几分自嘲道:“我居然还通关了。”
“所幸姑娘没动了回到过去干扰时空的念头。”
苏阶神情一凝!
“先生还知道些什么?”
“不必这么严肃。”宫怀远似是而非地笑一笑,压低声音,几分调侃道,“彼方之境历来只有族长有权限查看,姑娘若是信不过老朽,大可将老朽的族长之位拿走!届时就再也无人知晓你的秘密了嘛!”
苏阶垂眸,怀疑这个族长是假的,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还没出幻境。
这个念头才滑过,宫怀远脚步便停了。苏阶抬眸,见到一株极茂盛的大树,树荫遮天蔽日,枝干得有数十人才能围住。
他们脚下绿草如茵,头顶也是万里无云,这般好的天气,苏阶看到眼前一幕,却蓦地神经紧绷。
“感受到来自它的力量了吗?”
宫怀远动了动拂尘,“这叫无妄树,是神鸟的栖息地。姑娘可知我族世代供奉神鸟是为了什么?”
“总不至于是希望它能赐给你们力量吧?”
宫怀远微微颔首。
“……”不是吧?
宫怀远道:“净灵之力流传至今,局限性已经非常大了。母体虽能将自身灵力传给孩子,但如若不得神鸟点化,这力量就难以被唤醒。”
接着又指着树底下的一堆碎石,“还有那个,诶!”
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苏阶看见那堆石头就跟受到了某种牵引般,不由自主走过去,拾起其中一个细细打量:“这我见过,这不是……”
苏阶凛然惊醒,把石头往地上一扔,脸色煞白:“这是无妄石!”
宫怀远见她只是吓到了,灵力却无任何波动,眼底笑意一闪而过,装着惊慌上前道:“姑娘?姑娘没事吧?”
苏阶看看手心,又摸了摸手臂,暗自缓了会儿,怪道:“怎么回事?我的力量没有被吸走?”
宫怀远见状,立时惊为天人,竟眼眶一红,哑声颤抖:“终于……终于……”
苏阶见他都快给自己跪下了,慌忙扶了一把,啧啧称奇:“您老人家这演技不去唱戏可惜了。”
宫怀远恍若未闻,满脸凄然地喋喋不休。
苏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等着他把话说差不多了,无奈道:“先生想让我做什么,还请直言。”
彼方之境是依据入关之人记忆所构造的另一个世界,苏阶前世种种、生平事迹想必已被宫怀远摸得一清二楚,而在里面的时候她曾应了一次天劫,不知此番变换是否与那天雷有关。
苏阶料想这些答案只有宫怀远知道,但要让他开口,自己就得应下他什么。
她这话一说,宫怀远立即收了戏,拂尘再一动,苏阶眼前又出现了那日千万恶鬼冲入结界的一幕。
“恶鬼入地狱,要受万般惨烈苦痛。这苦痛与寿命量相关,生前作恶愈多,寿命量愈长,需在无间炼狱里以苦痛耗尽寿命量,才得以入轮回。”xǐυmь.℃òm
“但轮回道气息纯净,会将戾气、怨气、煞气等世间所有浊臭之气排除在外,那日冲进结界的恶鬼,全是寿命量耗尽,却无法入轮回的。而他们之所以要攻入天虞山,并非为了引起大乱,仅是本能使然——他们需要无妄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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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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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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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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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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