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腿被锯断后,听说他一直高烧不退,嘴里还时不时说些胡话。
苏阶进去时,医师正给他换了一条冷毛巾,在问询了几句之后,医师得知这魔修是苏阶带来的之后,十分欣慰地将照看他的活儿交到苏阶手里。
“此地蛇虫鼠蚁甚多,军中好些人伤口溃烂发炎了,都等着我去换药。姑娘就行行好,多给他换换毛巾,他若是烧退了,自己就会醒来。”医师苦软语相求道。
索性闲来无事,苏阶便接下这个照料病人的任务。
魔修十分瘦弱,露在布衾外的一张脸几乎是皮包骨头,看上去可怜又无助。
明明从眉毛到眼睛,没有一处跟那个人是相像的,但苏阶就是看着他想到了楚诠。
她想起来,有次楚诠生病睡得特别沉,她在门口叫半天也没叫醒他,冲进去忐忑不定地要去探他的脉搏,却被他反手擒住,接着就对上一双阴鸷狠戾的眼睛……
那次他也是神志不清,却又本能在外人靠近时竖起万分戒备……
……
绛紫宫,紫宸殿。
这里是魔尊处理公文的地方,不过内间放了软榻,忙碌起来,魔尊也会在这里歇息。
丹青屏退宫人,拿着伤药进了内室。
楚诠正脱下上衣,露出后背狰狞可怖的伤痕,其中几道还深可见骨。饶是丹青这些年见过不少血腥,也还是下意识吸了口气。
至魔之躯再怎么刀枪不入,也不能硬抗一道天雷。
不过这其中,丹青其实也很疑惑:苏阶一个元婴初期修士,所需经受的天雷怎的这般厉害?竟让早已达到元婴后期的魔尊都无法全部承受?
真的是……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一牵扯到苏阶,就不能按常理推断。
越想越气,丹青上药的手不自觉重了点,楚诠疼得一痉挛,道:“你轻点。”
丹青连忙放轻了动作,但念在四下无人,他还是憋屈道:“她既对您这般绝情,您为何还放不下她呢?”
人家说断绝来往就断绝来往,一点不给魔尊解释的机会,十年来更是不曾流露出半点对他的关怀在意,真真是绝情绝义到了骨子里。
可魔尊呢?暗戳戳买通她客栈的伙计也就罢了,得知她要去芷萍还一路隐匿踪迹地护送。
这么多年,丹青还以为魔尊多少能放下一些,哪知这次一护送,就弄了身伤回来。合着这么些年不见她,这次非要护送她去芷萍,是因为实在憋不住了呗?想见了呗?m.xiumb.com
睨了丹青一眼,楚诠神情很是轻松,仿佛他背后的不是天雷之伤,而只是被猫爪子不轻不重挠了一下,他道:“很多事情不能单看表面。”
“属下只是将自己看到的说出来。”丹青盯着伤疤,“这些年来属下只看见尊上您一人在思念、在谋划,她却是人界魔界各处乱跑,快活得很!”
“但她始终没离开魔界不是么?”
楚诠垂眸,唇边有淡淡的无奈。
“她说她向来不会委屈自己,可魔界终究不及人间繁华,她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许是为了挣钱。
丹青腹诽,却没敢将这话说出来,转了个弯道:“兴许您是足够了解苏阶,可这么多年您一直单方面付出属下也是看在眼里的。”
言外之意,现在的苏阶已经配不上他的好了。
哪曾想楚诠却回:“她其实并不需要我的那些付出。”
除却此次的一道天雷,他给她的保护、钱财,哪一样不是在白云镇时她给予他的?
其实没有他,苏阶完全可以活得更好更出色。毕竟在他没有出现之前,她在白云镇,就已经是那般耀眼、不可或缺的存在了。
“所以做的再多,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她真正需要我做的那件事,我却始终都没能做到。”
“是因为您立下的誓言?”丹青轻哼,“尊上您只立誓说不娶妻,又没说不纳妾,想给苏阶一个名分又有何难?再者说,尊上您对她的心意整个朝堂都知道,有无名分区别大吗?”
若不是在表达爱意这方面做得太过,也不至于引得那帮老臣如此痛心疾首。
上一瞬还温和的神色陡然冰冷下来,丹青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吓得噤声。
“重要。”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楚诠道。
……
端宴河送来午膳,苏阶吃饱后在病榻前打瞌睡,朦胧间听见有人要喝水,她惊醒,给魔修倒了杯温水。
魔修本能地就着她的手喝水,待意识清明,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自己的腿。
水杯被他不着意打翻,苏阶本想开口跟他解释,但他已经摸到小腿处空荡荡一片了。
“念念……”苏阶有些不太确定,“你是叫念念是吗?我听你发烧时这么自称过……”
“念生。”那魔修道,微垂的眼眸一片冰凉。
“哦,念生,没事的,你的腿已经坏死,锯掉是为防伤口感染,你别担心……”
不等她把话说完,念生突然道:“仙子姐姐不肯救我,是嫌弃我吗?”
“……”苏阶反应了片刻,才道,“我要是嫌弃你,早把你扔了,你现在哪儿还见得到我?”
“那是因为什么?”
念生抬眼,定定地看着苏阶。
——他一定见识过太多的傍观冷眼。
对上他视线的瞬间,苏阶心里就冒出这个念头。
“因为当时我正在应劫,需要一部分力量来对抗天雷,我本想着应劫之后再为你治伤,但天不遂人愿,我应劫失败了。”
听她这么说,念生先是露出惊愕,然后专为羞愧和怯弱,嗫嚅着问苏阶:“仙子姐姐应劫失败……是因为我吗?”
“当然不是!”苏阶脱口而出,“是因为当时周围有坏人在捣乱!阻止我应劫!”
怯弱的少年这才再度抬起头,泪眼婆娑道:“对不起,我误会仙子姐姐了。”
“多大点事儿啊,没关系!”苏阶爽朗道,将地上杯子捡起来,问他还要不要再喝一杯。
念生羞赧摇摇头,之后就抿着嘴,像是发呆又像是沉思,陷在自己的世界里。
苏阶开始有些担心。
先前还没太注意,方才几度对上这孩子的眼睛,竟先后看到了仇视、感恩、敌对、亲近——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令她有些吃惊。
仿佛她方才的回答如若在他眼中不够合理,他会将她视作仇人,深深地记恨她。
这孩子,似乎是在善于恶之间,来回拉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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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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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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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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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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