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让她认清现实,告诉她人在去世后就什么也没有了,所有的怀念眷恋都只是活着的人赋予他们的;
二是编造另一个故事,继续帮她构造那个美好虚妄的世界。
如果是以前的苏阶,她百分百会选择第一种,但是现在,她选择了第二种。
对此,楚诠有些不解:“她也不是三岁小孩了,肯定意识到什么了,我们再骗……怕是不好骗了吧?”
苏阶正在绢帕上涂涂画画,这次绣图她决心从头到尾都要亲力亲为,每一笔都极为认真。
只是,这效果……楚诠实在不敢细看。
“你也知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但是如果把你换做柳瑶瑶,对于这种虚假的故事,你会选择不相信吗?”
“……”楚诠想说不,但是真设身处地那么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做不到。
“人活着,总是需要信仰的。”苏阶撂了笔,手指沾了颜料往绢帕上按压,“大人们给孩子讲故事,是在传递一份信念和美好,小孩子需要用这份美好来满足他们对世界的期待,大人们何尝不需要用这份美好来维持自己的信仰?”
“如果真的有神明,有另一个我们并不知道的世界,那么神明或者那个世界里的家伙,都更喜欢看到积极乐观、为了信仰而努力的人吧?”
“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干预我们的世界,会更倾向于让幸运降临在朝着信仰努力奔跑的人吧?”
她神情专注,长而卷的睫毛在下眼睑落下一小簇的阴影,琥珀似的瞳仁映射着烛光,脸颊白皙剔透,微红的嘴唇开开合合,可爱极了。
楚诠的耳边一直萦绕着她说的“信仰”、“信仰”,可信仰是什么呢?
“你看,只是这么想着,是不是就觉得内心平静了很多?好像又多了一些力量对不对?”
苏阶按完,抬起头,刚好对上楚诠的视线。
“嗯,好像是这样。”楚诠回味她的话。xǐυmь.℃òm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呀!”
她竖起五颜六色的手指,煞有介事地说。
“你怎么懂这么多?”
那时候的楚诠,还不知道有“心灵鸡汤”这个词,也想不到初见时那个眼底流露出蔑视和孤高的姑娘,会说心灵鸡汤。
那个时候他只觉得:哇,真是人不可貌相!
“还不是因为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苏阶下巴高昂,好不得意。
……
随着小测的临近,苏阶觉得自己瘦弱的身躯被拉扯成了两半,一半在努力学习,一半在努力地穿针引线。
而这两样都要苏阶亲力亲为,半点不得假手旁人,楚诠每日在她身边,也只能陪着,干着急。
好在小测结束那天,苏阶的绣图也完工了。
第二天正巧是休息日,温槿回娘家省亲,苏桦陪着她一起,两人天刚亮就出了门。
楚诠起床后,把鸡舍里的鸡放出来,给它们换了饲料和水,又把温槿摸黑洗好的衣服晾了,再打扫了院落,最后把灶台里的早饭端出来放好,数了一千个数,还是不见苏阶有起床的动静。
他在苏阶房门前来回踟蹰好久。
娘亲叮嘱过他不能未经允许就进苏阶的房间,两人也不能再像上次一样在一间房里睡觉,他隐隐知道为什么,但好像苏阶不知道。
进去看一眼到底行还是不行呢?
苏阶不是赖床的性子呀。
该不会……
楚诠想到什么,心一提,大力敲响苏阶房门:“姐姐?姐姐?”
没人应。
他捏了捏拳头,用身子撞门。
可是门压根没上锁,楚诠冲进去直接栽倒在地,落地的瞬间他还扭头,看到人还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没走就好……
楚诠松了口气,也顾不上疼,手忙脚乱爬起来,对着床上那一团说:“姐姐,你还不想起床吗?”
仍是没有动静。
楚诠上前,这才发现苏阶脸颊通红,一摸额头,烫的惊人!
这个时候的苏阶,其实是有意识的。
只是她梦见自己起床了,还和听到的楚诠的声音对话,可是楚诠一遍接一遍地喊她,就跟没听见她的回应似的,她气死了。
在梦里她又躺回床上生闷气,没过多久额头冰冰凉凉的,她知道是楚诠在捣乱,气得一把将头上东西挥走。
楚诠这厢刚准备帮她把被子掖好,湿哒哒的冰毛巾突然就飞到了他脸上,滑落的同时,还伴随着苏阶咕哝的气话:“别理我!”
楚诠:“……”
生病说胡话,原来是真的。
可怜这时候爹娘都不在家里,最近的医馆还在镇上,楚诠思索着自己这身板能不能背苏阶下山。
毕竟,她比他高。
再再再一次惆怅:为什么他没能早出生几年呢?
于是等苏阶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床边一脸自责的楚诠。
梦里她和楚诠已经和好了,具体怎么和好的不清楚,但是他们在桃树下撒欢打闹,玩得乐不可支。
现实的感知袭来,苏阶很快意识到刚刚的一切是梦,撇头瞅着楚诠:“哭啦?”
楚诠豁然抬头,眼睛果然有层水汽。
“啧啧,还真是患难见真情。”
也不知是不是烧了一场,把苏阶的脸皮烧没了,反正她现在就是一副很没皮没脸的表情:“平时站我旁边闷头闷脑的,看不出心里这么在乎我啊?见我生病都心疼得哭了……真是让我感动!”
有些事情,用调侃的语气说出来就会让当事人觉得特没面子,更何况楚诠还是个好面子的小男孩,被苏阶这么一说,立刻又羞又臊,噌地原地站起,想跑。
“哎——”苏阶慌忙去拉他。
楚诠本来已经“蓄势待跑”,因而苏阶手拉上他时,她整个人被带离出去,连着床褥都移动了方位。
他吓得赶紧又站回原位,想扶苏阶,又想到什么,不好意思扶。
短瞬间,也不知这家伙变换了多少表情,苏阶自认从未见过如她弟弟这般心思多的男孩,莫非是心较比干还多两窍?
她又想打趣,但话到嘴边,还是算了。
“去帮我倒杯水。”
楚诠应了声,然后疾步离开。
苏阶半撑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怎么看怎么觉得有十足落荒而逃的意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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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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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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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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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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