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阶被逗得仰头大笑。
嘴里齁得难受,楚诠赶忙给自己倒了杯水,灌了好几口才缓过来。
昨日刚下过大雨,今儿的天空是灰蒙蒙的。他们开着门,一阵风吹过,楚诠闻到了外面湿漉漉的泥土味儿和草的清香,而苏阶因为嘴张得太大,直接吃进了冷风,呛得直咳嗽。
这大抵就是报应不爽?
楚诠闷不吭声回到位子上继续吃饭。
“喂!”苏阶顺过来气,往楚诠身边蹭了蹭,“你是不是被我惹生气了?不高兴了?”
“没有。”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不是。”
“那你喜欢我吗?”
“……”
“不喜欢就是讨厌,既然讨厌我,又何必忍着?你越忍,我就越会得寸进尺,倒时处处挤兑你不说,还会在爹娘面前讲你坏话,把你变成个没人疼的野孩子。”
“……”楚诠咽下嘴里米饭,“我本来也是野孩子。”
苏阶扒拉米饭的手一顿。
吃完饭,楚诠去洗碗,然后又到河边洗菜择菜,苏阶兀自晃荡了一圈儿,最后像是觉得没意思似的,蹲到楚诠身边,跟他一起择菜。
她的手指细而修长,动作细致稳妥,楚诠不由自主就被吸引过去,慢慢地说:“姐姐,你和咱娘还真像。”
明明,骨子里都是温柔的,为什么,总是对他敌意满满?
苏阶若有所思,没搭理他。
良久,楚诠斟酌好了措辞,温吞道:“我生母说,等我长大了就会来接我的。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明年,所以我不会在这个家里待太久的……爹娘一直都很喜欢你,我走后,他们应该会更喜欢你……”
未料,他还没说完,苏阶突然扔掉手里的菜,舀了半掌的河水泼他脸上,他被泼得一阵懵,而后是微恼。wWW.ΧìǔΜЬ.CǒΜ
什么人啊?好好说着话,为什么总要动手?
双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把头低得更低。
“你亲娘疼你爱你吗?如果真的爱你,就不会把你扔给别人。她说等你长大,几岁是长大?及笄?还是成家?”
苏阶连珠炮地说着,没一句楚诠爱听的,他简直想扔掉东西走人,可是他又觉得这样不好,有失礼貌。
“诶呀!”苏阶长叹了口气,“我真的是看你可怜才传授你几句的——这世上就算养在亲娘身边的孩子都未必受宠,大人的爱是要我们主动争取的,光听话懂事还不够,得会撒娇、伸手问他们要才行,你明白我意思吗?”
楚诠皱着眉,似是在反复品味她的一番言论,半晌后,点头,又摇头。
“笨死了!”苏阶甩了把菜叶,顿了顿,睨着楚诠:“我倒是可以教你一些,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以后做我的小弟——不是亲姐弟的那种喔,是我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从思想到心灵都不能有一丝违抗!”
纵然只有十二岁,可那时的苏阶已经沾惹了江湖气,计划逃离杂耍团时,她就想着:如若此后身在山野,她便要做女土匪、山大王;如若尚能身在市集,她一定要当远近闻名的大姐大!
来到苏家小院后,她本把楚诠当做劲敌,可见他这么笨,她又转而想:伟大的帮派事业,不如从这小孩开始入手?
面对着这犹如饿狼看羊羔的眼神,楚诠怯弱地咽了咽口水,自是不敢说一个不字。
于是下一瞬,他就被苏阶堂而皇之地踹进了河里。
楚诠不会游泳,苏阶水性却极好,她站在岸边,故意等楚诠呼救了两声,才动作麻利地脱鞋下水。
这家伙身板果真如同苏阶料想的那般,上了岸之后浑身发抖,当天晚上就病了。
这一病,苏桦首先责备的就是苏阶,怪她没有看护好弟弟。温槿则亲自照料楚诠,又是喂药喂饭,又是嘘寒问暖,很是让楚诠过了几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而鉴于楚诠落水是“意外”,苏桦每日去学堂前又多了个任务——挑水。家里放了两个大水缸,苏桦每天要把水缸填满了才能出门。
七日后,楚诠病已痊愈,又下地开始练功,帮忙干活。苏阶又趁着温槿出门卖布的空档,开始嗑瓜子儿,边磕边把瓜子皮扔到楚诠才扫干净的地上。
“喂,这几天太上皇的日子过得怎么样?爹娘如今可是对你关爱有加,对我都不怎么上心了,我为了让你体会到家的温暖付出了这么多,你怎的一声感谢也没有?”
楚诠给了她一个“你很无聊”的表情。
“我小时候就经常生病,爹娘一直是这么照顾我的,换做是你生病,他们也会这样照顾你。”
换言之:你折腾这么一通,能证明什么呢?
苏阶听出他话里意思,冷笑道:“我这么做,当然是为了告诉你,爹娘大半的精力都忙于生计,只有一小半的精力才能放在孩子身上,而就这一小半的精力还要一分为二,难免会有失偏颇——看见省心的那个就会少投入精力,只有在孩子生病不得不需要大人时,他们才会想起来弥补。”
“……”
“自从我来这个家之后,爹娘很久没有关心过你了吧?你生病那天拉着咱娘说了多少话?是不是比这三个月加起来的还要多?她一定也跟你道歉了对吧?说她不是故意疏忽你的,只是忙忘了?”
楚诠的心缓缓下沉。
“他们的确是好人,很好的人。可同时,贫贱夫妻百事哀,很多事,他们总有很多无奈,我相信他们不是故意的。可——我是故意的。”
笑容在她脸上缓缓漾开,带着几分尖锐。
我就是故意撒娇、讨巧,吸引大人们的注意,让他们不自觉地忽略你。
“为什么?”楚诠低着头,像是挣扎犹豫了好久,才问出这个问题。
他的呼吸很浅,可以说是屏息静气了,因为他怕苏阶说出什么讨厌他之类的话来。
“或许……”苏阶偏了偏头,似乎是她本人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本能想去这么做就做了。“或许因为我想要的是一种偏爱吧——如果先来这个家的人是我,我肯定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你赶出去的,兴许在你来家的第一天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让爹娘把你从哪儿捡来再送哪儿去了。”
这样啊。楚诠松了口气,“可你为什么不这样想:爹、娘,再加我一个,天底下就有三个人疼你啦!”
苏阶噗嗤一笑,“你就是个小屁孩!能干什么?”
虽然自己是比她小,可她不也是个小孩儿嘛?被一个小孩嘲讽小屁孩儿,楚诠自尊心严重受挫!
“既然这家里一个能打的也没有。”苏阶撇了撇嘴,浑然没注意到楚诠的表情,“我跟你斗也没什么意思,索性以后和平相处吧。不过,你得时刻谨记着自己是我的小弟,得随时听我差遣。”
大姐大的江湖生涯,从此刻,便正式开始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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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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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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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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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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