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头顶的阳光偏移,前厅几名伙计已经窝着午睡了。苏阶活动着肩膀掀开垂帘,本想去沏茶,看到院中同时作画的两人,不由一愣。
眼前一幕,让她想起一句诗: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苏阶不免倚着墙,发出一声赞叹。
身后传来声音——
“姑娘,谈恋爱否?”
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苏阶挥苍蝇似的,懒洋洋挥手:“否,滚吧。”
楚诠“滚”到了他面前,嬉笑道:“试一试吧,我会让你一辈子都很开心的。”
“我现在也很开心。”
“还达不到‘很’吧?”楚诠挡住她的视线,“据我观察,你每次做事都很着急,着急挣钱着急开店着急画稿,好像总有下一件事情在等着你去做,而你的快乐正是从这种忙碌当中获得的成就感。”
“所以呢?有什么不好?”
“谈恋爱就不一样了,是另一个人全心全意为你付出,讨你欢心,让你放松、享受,获得身心的愉悦。”
“哦。”
苏阶转身要走,楚诠又拦住她,目光沉沉:“你做事这么急,是因为最想做的那件事情一直没能落到实处对吧?”
攒钱,积福,是为了要完成神仙交给她的任务,而完成这项任务,神仙就能达成她的心愿,她的心愿,就是那位救她一命的恩人。
纵使对自身实力足够自信,楚诠却还是无法确定,苏阶这般“稳如泰山”,是不是因为她早已心有所属?
“无可奉告!”
苏阶推开他,言语微有怒意。
楚诠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非要激她,不但不让,还故意作势要摸她脸,苏阶哪里肯给机会,三下五除二就把他胳膊反拧过来压着。
“反了你还!”苏阶不轻不重踢他小腿。
楚诠像是许一流上身,贱兮兮笑起来,“你也就打架厉害。”
“呵!”苏阶火起,加重手上力道,“你还有哪儿不服?”
“我就不信你能坐怀不乱。”
明知是激将法,苏阶偏还就被激住了,将人往前一扔,双臂交叉,倨傲道:“我不仅坐怀不乱,还铁石心肠。”
“你说归你说,反正我不信。”楚诠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觑一眼又迅速撤回视线,清了清嗓子,“除非,你让我追你。”
听听,多么自不量力的话。
苏阶提起条腿跨在台阶上,“你怕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追过我。”
“多少?”他还真有些好奇。
“人也有,魔也有,数都数不清了。”
这些追求者非模样上乘她不看,非富贵荣华她不给机会。
“那肯定都不及我。”楚诠也学着苏阶提腿跨台阶,“全天下只有我能配得上你。”
“我发现……”苏阶突然一本正经看向楚诠,“你来我这儿之后,个儿长了,人变开朗不少。”
楚诠点头。
“……脸皮也厚到无敌!”
楚诠依旧点头,“脸皮够厚才能追到你。”
“你能追到我我跟你姓!”
楚诠闻言喜笑颜开:“可不得跟我姓嘛,这女子嫁了人,不都是要冠夫姓?”
“再笑,信不信我揍你?”
苏阶的拳头已经跃跃欲试了,此前一直不对楚诠动手,是因为这家伙太显柔弱,可这与日俱增的无赖劲儿,让她实在忍无可忍。
“苏苏。”楚诠突然敛了笑,神情庄重,“我是认真的在征求你的意见——我可以追你吗?”
“你追我,与我何干?”想要回应,那是绝不可能滴!
“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你答应了,那么从今往后的每一天,我对你做的每件事,看你的每个眼神,都是在求爱。你可以拒绝,但是你不能装作你不知道。”
他说的这么直接,苏阶还真有些臊,说话变得不太利索,“那、那我要是不答应呢?”
“……”
楚诠抵近,沉湛湛的眼睛一瞬不瞬凝着她。
好奇怪,明明是看了无数遍的眼睛,苏阶此刻竟觉得那里面有种奇异的吸引力,让她一时忘了该作何反应。
楚诠突然在她嘴唇轻啄一下,“那我就继续问,天天问,问到你答应为止!”
“!!!”
苏阶额头爆出青筋,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怒吼:“阿——泉——”
楚诠偷袭得逞,一溜烟地跑掉,还用了功法,眨眼就消失在街上人群中,苏阶运起追踪术,紧随其上。
于是乎,这天晚上,许一流难能见到奇景:鼻青脸肿的楚诠。
他觉得此等风景甚美,甚是大快人心,连连夸了苏阶数声:好手艺!好手艺!简直是巧夺天工啊!
……
槐花盛开的四月,白云镇可谓是热闹非凡。
设计比拼如火如荼,布行世家韩氏一战成名,自此以端庄优雅之风闻名遐迩,成为官家女子最受欢迎的服装品牌,店面铺子越开越多,单日流水也愈渐高出出街必备。各大布行由此想到了新路,一潭死水的服装市场,就在出街必备和韩氏布行的带领下,渐渐复苏起来。
杜云琴不负众望,在比拼中拿到了银奖,成功从打工人跻身进老板行列,而她在比赛中的设计款也在当月被拍卖出不菲的价格。
值得一提的是,铜奖获得者是一名女裁缝,原本代表东家店铺参与比拼,但临到头却被东家夫人以不守妇德为由赶出商铺。女裁缝拿着设计稿去找苏阶,祈求能参与比赛,苏阶看了设计稿,又拜托知县放宽要求,允许个体参赛。
女裁缝拿到铜奖后就被苏阶收入麾下,既少了十张手稿,又来了一名得力干将,苏阶觉得此乃第三快事。
第一快事,当属她的福袋长至七尺高,她功德圆满了!!!
月明星稀,众人在羡仙院围坐一团,喝酒划拳。
新来的女裁缝手执酒杯,瞠目结舌地看着苏阶——她腿架在凳子上,张牙舞爪地和许一流猜拳,输了就将面前的小酒壶一饮而尽。
大家似乎都很开心,全场只有丹青注意到了这位新人,悄声走到她旁边,叫她不要紧张。
却不知女裁缝并非紧张,只是从未见过这等亲民的老板和这等目中无人的员工。
酒过三巡,丹青先送女裁缝回家了。叶晗凌再三催促苏阶去洗漱,苏阶不依,她气得把桌上酒壶全撤走,苏阶桌子一拍就要跟她吵架,这时候方醒进院了。
方醒并未和众人一起吃饭,每每都是掐算着时间点,在众人意兴阑珊之际过来唠唠嗑。
他一来,苏阶就头大地抱着酒壶走到院子另一边了。
今儿轮到丹青洗碗,许一流和杜云琴也不知怎么爬到了屋顶上,边赏月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杜云琴说:“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一天成为出街必备的合伙人。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听说苏阶要开店时,我觉得她就是诚心要与我作对的——明明我能给她很多钱,她只要为我一个人出谋划策就够了,为什么非要做那么累的事情?”
“现在呢?”许一流仰头看着天上月亮。
“现在好生佩服她呀——有毅力有能力还有包容心,又善良又有个性,不卑不亢、行止由心却不逾矩,我这个女子都被她迷住了。”Χiυmъ.cοΜ
“这么多好词儿?你对你师父我怎么就没几句好话呢?”
杜云琴转过身子,“你性格好,也温柔。”
“算你有良心。”
许一流向后仰,半躺在屋檐上,还兀自坐着的杜云琴就这样堂而皇之落入他视线。月光下,姑娘的侧脸宛若出水芙蓉,看得人不由心神一荡。
原来,有些事情对男人而言,再容易不过。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苏阶的说话声,许一流突然有些厌恶自己。
“对了,我要走了。”杜云琴手撑着下颌。
“去哪儿?”
“虽然没能习得仙法,但在这儿我学到了很多,而且镇上人对我的评价越来越好了。”
“这和你离开有关系吗?”许一流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爹……已经给我安排好亲事了。”
虽不是万人之上,但也权倾朝野,娶杜云琴过去,更添美名。
许一流默了许久,然后突然问:“你这段时间,有梦见过万宸娘娘吗?”
杜云琴摇头,“我为此失落了好久呢!不知是不是万宸娘娘事忙。”
神仙有什么好忙的?许一流哂笑,“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至纯至善之眸,那个空中莲花还有你说的话,都不过是……鬼上身。”
“……你说什么?”
……
苏阶喝醉了酒就喜欢傻笑。走两步,傻笑;看到院墙,傻笑;看到身后默不作声的楚诠,还是傻笑。
“喂!你跟在我后面做什么?还……”苏阶比划着两人间的距离,“还一直这么不远不近的,做什么?”
楚诠咬牙切齿:“你说呢?”
苏阶站在原地想了好半晌,笑道:“噢对!我给你施了禁制,只要你一靠近我就会浑身刺痛!哈哈!活该!”
其实两人现在的距离已经在禁制范围之内了,楚诠伸手就能抓到苏阶,同时这也是连日来他反复实践过后的最佳距离。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苏阶为防止楚诠再次“偷袭”,不准自己与她有任何肢体触碰,甚至还为此下了禁制。
但是他的忍痛能力是苏阶没有预料到的。就好比现在,两人隔着半步距离,楚诠浑身关节都在泛疼,表情却滴水不漏。
“我跟着你,是好奇你今天为何如此开心。”
开心得还没喝酒就已经飘飘然,眉梢眼角洋溢出的快乐,快要把整个夜空都点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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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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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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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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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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