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要在报告里,加上他许乐川的名字?”
王周绪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可是凭什么啊?就凭他有病?被蛇咬了?还是凭他有个在京市当官的姨夫?王局长,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文物虽是她宋晚意一手挖掘,可记录报告却不能由她写。
其中包括参与人手,挖掘经过,所用器具,任务分工,都要一笔一笔记清楚。
“宋老师,你放心,属于你的功,我不会分给他。”王周绪心里苦啊,他又何尝不知道这样做是违背组织定律,“我家里还有两老两小,丢了这个饭碗,全家都要挨饿。”
宋晚意突然哽住,沉默片刻,只能化作憋屈的一声长叹。
若是她不甘心,大可一纸状告到京市,记王周绪一个违背事实的处分。
可在那之后呢?自己得罪了文物局的人,往后想再走这条路谋生,八成就没这么容易了。
然而真要她咽下这口气屈服于权威,她也是忍不了的。
事情仿佛陷入死循环,她越想,便越陷进思想泥泞里挣扎,怎么都找不到出口。
不觉天色渐暗,许乐川悠悠转醒。
见床头杵着眉头紧皱的王周绪,他第一句话就是,“报告怎么写的?”
气得王周绪恨不得把这人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宋晚意在角落坐着喝茶,搪瓷杯脱了漆,两颗茶叶末被泡得舒展开,却依旧没什么茶味。
她正看得发愣。
病房门口忽进了个人,墨绿色短袖似不合身,套在他身上小了些,昔日神采奕奕的眸子此时布满倦意。
却依旧意气风发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嗤鼻,言语里是不容抗拒的威严,“怎么写?当然是如实写!”
屋里人接二连三地抬头。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宋晚意。
那蝶翅睫微微一颤,底下瞳孔不可置信地扩张,眼波流转间皆是欣喜。
她放下搪瓷杯跑过去,拽着来人的手臂晃呀晃。
“李疏鸿?是你!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他跟着笑,眼底淌成一片柔情蜜意,“让你担心了。”
然后自然而然地牵紧她的手,用唇语解释道,“我都知道了。”
许乐川早就看李疏鸿不顺眼,这会仗着自己有病护身,胆子竟跟着大了。
他冷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想来插手?!这是我们文物局之间的事,你管不着!”
“你是派下去抗洪救灾的吧?你不在村子里待着跑镇上来,信不信我告你擅离职守!”
他越说越得意,下巴高高昂起,拿鼻孔对着两人。
李疏鸿绷紧的下颌线忽而松了松。
他径直走向王周绪,“王局长,挖掘文物的过程我已经调查了另外两位同行者,还望王局实事求是,别做那知错犯法的带头人。”
“如果出了事,就让他打电话到第三部队找李疏鸿李师长,这点责任,我还是担得起的!”
声音平静庄严,却莫名让人敬畏害怕。
王周绪连连点头,“李师长教训得是,是该实事求是,是该…..”
只是心底腹稿打了一堆,临到头也只敢说这一句话了。
怎么不晓得宋老师男人是师长呢?!要是早知道,他之前肯定不会说要她忍辱负重之类的话!
许乐川听见“师长”的称谓,立刻猫着脑袋装鸵鸟。
刚才仗势欺人的劲儿被碾得渣都不剩。
李疏鸿看也不看他,拉着宋晚意往外走。
“李疏鸿,小周来告诉我时,我还以为你…..”
宋晚意毫不掩饰地打量他,生怕会看到受伤的痕迹。
不觉中,眼角酸酸的,有水雾蔓延晕开,叫她视线都模糊了。
李疏鸿像被人拿锤子击中心口,猛然喘不过气。
晚意为他落泪了!他怎么能害她伤心呢?!
糙汉不擅于安慰人,喃喃半天,也只是屈指轻轻揩掉即将滚落出来的泪。
然后拍着她后背道歉,“对不起晚意,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对不起….”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当时我被冲到了下游,不过还好一直抓着装那娃娃的木盆没松手,最后被个渔夫救起来的。丽水村救出来的孩童多,我今天回镇,就是先把孩童送进医院。”
宋晚意哽咽着朝他胸口打上一拳。
浸了泪的狐眼此时愈发勾人无辜,黑白分明的眼仁底下,是堪比桃花粉的红晕。
“下次再不顾及自己安危,我就不理你了!”
她说话鼻音软娇娇的,跟平时大不同。
被她捶过的地方,赫然绽放出朵玫瑰,开得热烈张扬。
李疏鸿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王周绪突然发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傻杵在走廊尽头,出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么愣愣等着小夫妻俩叙旧暖情。
还是宋晚意发现了他,脆生生唤了他一声“王师傅”。
行吧,只要不是叫“局长”,说明她心底就还没厌烦了他之前的说教。
“哎,那啥,我是替医生来传话的,说带来的十三个娃娃,都安排住下了,现在正逐个检查呢。”
李疏鸿点头,“知道了,往后几天还要王局多操心。”
“应该的,应该的。”
宋晚意拧紧他衣角,“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恐怕不行,那边太乱了,还要堤防附近山体滑坡,电线是否漏电…..”李疏鸿想都没想便拒绝了,“晚意,你就留在这,帮王局照看着这些孩童,好吗?”琇書蛧
“那些孩子,小则几个月,最大的,也不过十岁。”
王周绪怯怯帮腔,“是啊宋老师,你就留在镇上,你跟着去了,李师长还要分精力照顾你…..”
宋晚意生得娇嫩富贵,一看就是被伺候着长大的,让他想象这样一个女人去乡下泥坑里淌来淌去。
简直不敢想。
宋晚意不舍,可再不舍,她也分得清轻急缓重。
王周绪说得没错。
她唯一拿得出手的本事就是挖文物修复珍宝,去了丽水村,好像什么忙都帮不上。
夜色降临时,李疏鸿离开了。
她坐在走廊的木椅上回味这些天的经过,突然,病房里传来打砸碗碟的声音。
王周绪从里面跑出来,骂咧咧地吼道,“老子不伺候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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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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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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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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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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