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生气。
“这些乡巴佬,真是无知无畏,居然敢到我们家杀人!”大太太怒道。
正如颜心和傅蓉分析的,大太太万万不敢舍弃守寡的儿媳妇们。
“这里不是他们乡下宗族。”
而后,小姨太太麦秋告诉大太太,是正房的婆子说了闲话,傅蓉的娘家才到姜公馆杀人。
那婆子不是谁授意的,估计是听说了傅蓉去做舞女,觉得她自甘堕落,看不起她,这才说给傅蓉的嫂子听。
大太太立马辞了那个多嘴的婆子。
她去傅蓉那边,安抚了她几句,又说:“只要我在一日,姜公馆永远都是你的家。他们再来闹,你只管告诉我!”
傅蓉听了,心中无波无澜。
她对姜家的人都很戒备,除了颜心。
不过,她还是做出了一副很感动的样子:“我往后就靠您了。”
没过几天,颜心听程嫂说,傅蓉娘家把她从族里除名了,不认她这个女儿。
往后她爹妈去世,都不准她回去吊唁。
“……太狠了,就这么恨她吗?”颜心听了,叹了口气。
这是从社交层面上斩断了傅蓉的路。
五少爷推傅蓉,傅蓉努力反抗了,试图往上爬;她娘家又在这个时候,推了她一把。
不知她这次会不会再跌一跤。
颜心的人生,曾经也是这样难。走一步,旁人推搡着摔两步,跌跌撞撞往前。
“五少奶奶也不在乎。傅家越是这样,她越是要赌气一条路走到底。”程嫂说。
颜心没再管了。
她很同情傅蓉,却克制住了自己多余的善良。任何一样感情,多余都是有害的。
傅蓉依旧去丽轩歌舞厅上班。
大太太没阻止,反而拨了个佣人给她用,又暗示她要交家用。傅蓉能拖则拖,并不让大太太如愿。
她每天下午四点去歌舞厅,准备好伴舞众人要用的东西,以及她们的晚饭。
她去库房取脂粉,走后面的楼梯。这个楼梯,与贵客们上楼的专用楼梯相近。
在楼梯拐弯处,傅蓉瞧见了几个年轻人。www.xiumb.com
为首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岁出头,穿着一件藏蓝色呢绒大氅。高高的个子,风氅长及脚踝,也不压他身量。
他身后跟着的人,个个衣着华贵,时髦精致。因为个子都比他矮,像他的随从。
他有双很亮的眸,单眼皮。因眼皮比较薄,眼睛大而有神,炯炯落在傅蓉身上,令人无法忽略。
傅蓉也看了眼他。
——好像见过,有点眼熟。
她往旁边靠着,等这些人拐过去。
“唉唉,你不是那谁……”年轻人先开口。
他说着话,莫名脸一红,突然就窘迫了起来,“你在这里干嘛?”
傅蓉莫名其妙。
“我是做事的佣人,贵客。”傅蓉说
年轻人有点恼怒:“你讽刺我?”
傅蓉:“……”
她语气很恭敬,绝对没有阴阳怪气,为什么他会觉得是讽刺?
有个管事走过来,打圆场:“怎么惹了二少不快?快向二少爷赔罪。”
又低声跟周牧之告罪,“她是新来的,孙香主的徒弟。她若是得罪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周牧之微微诧异:“徒弟?她不是姜家的寡妇吗?”
傅蓉复又看了眼他。
周牧之与她对视,目光落在她的雪颈上,脑海中总是浮现竹林窗前那一幕,他的脸又开始发红。
幸而这里的灯火是橘黄色,照在人脸上,看不出脸色变化。
“二少认识她?她的确是丧夫,出来找个生计。怪可怜的,二少高抬贵手。”
傅蓉听了半晌,还是没想起这个人是谁。
有点印象,太稀薄了,没办法与具体的人对上。
管束见傅蓉杵着,再次给她使眼色:“阿蓉,道歉!”
傅蓉恭恭敬敬站着:“二少,冲撞了您罪该万死,您赎罪。”
周牧之摆摆手。
他们一行人上楼,去看歌星笙秋。
笙秋听说是周龙头家的二公子,自然也笑语温柔,招待他们喝茶。
一行人挤在笙秋的休息间。因她是程三娘的招牌,没人敢调戏她。惹恼了程三娘,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周牧之却一个人出神。
他靠在窗边抽烟,心里闷闷的,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笙秋瞧见了,觉得好笑:“这草包公子爷,今日怎么上我这里装深沉来了?”
后来,他没去听笙秋唱歌,而是找到了程三娘。
他问程三娘:“程姐姐,姜公馆的五少奶奶怎么在歌舞厅做事?”
“死了男人,要吃一口饭,不就得出来做事吗?”程三娘说。
周牧之:“姜家没饭给她吃?她是良家女,做得出来吗?”
“她挺能干。”
“她是舞女吗?”周牧之问。
程三娘听了,深深看向他:“牧之,你打算替她赎身?”
周牧之很窘,否认:“没这个打算。就是问问。良家女出来干这事,笨手笨脚的,能有多好的生意?”
“牧之,你想说什么?”
“我……”他眼神飘忽,“我小姨身边缺个服侍的人,你问问她愿意不。总好过在这里迎来送往的。你看看她那笨样子!”
程三娘笑了笑:“牧之,我这里没有卖身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除非是我花了钱捧的人。
她还没那么重要。你要是可怜她,自己去问问她,别找我打听。她并不笨,挺会做事的。”
周牧之恼羞:“我才不可怜她。”
他转身走了。
而后程三娘听人说,周牧之还是打听了一圈,想知道傅蓉在丽轩歌舞厅到底是做什么。
打听明白之后,周家二公子有事没事就往丽轩歌舞厅跑。
程三娘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纳罕。
傅蓉也在这天夜里,突然想起了周牧之是谁。
不是记得他的外貌,而是他的口吻。
初次见面时,姜卉桐问他是谁,他说“老子是贵客”;这次遇到,傅蓉尊称他“贵客”,他说傅蓉讽刺他。
——原来是这个意思。
竹林那一幕,傅蓉也记得。当时她差点吓疯。
而后在丽轩歌舞厅碰到几次周牧之,她避之不及。
实在避不开,态度也是万分恭敬,只求不要惹了这个人,给自己的差事添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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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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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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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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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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