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鹤成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然后慢慢变成内疚与忐忑。
他皱起眉去看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轻轻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书尧”。
顾书尧看了他一眼,亦朝他走了过来,在他身侧停步,只淡淡道:“你快去吃点东西吧。”
说完,她不再看他,直接往外走去。
也是这一瞬,他忽然觉得她就像握在手心的一缕丝缎,像她身上的旗袍料子那样的材质,冰凉且丝滑。只是,一旦有片刻的失神,便再也握不住了。
她从他的身边擦肩走过,他下意识扣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
她没有回头,语气却是平静的,“我累了,先回房间休息。”
四姨太瞧着情形不对,怕他们起争执,连忙站了起来准备去说和。只是这舒窈好不容易才答应的,她也不好说什么就此作罢的话。
别吵起来就好。
还好这个时候,黄维忠过来了。只见他手上拿文件夹,步履匆匆走到门口,想必是又有新的事项要殷鹤成指示。
殷鹤成也瞧见了,她只得先将顾书尧松开。他在松开她前一刻,在她手腕上重重握了一下,低声道:“书尧,你先别胡思乱想。”
他说完,还是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她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什么话都没说,他一松手便往前走去了。
顾书尧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陷入无边的麻木中,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切,只剩她自己胸口那颗心砰砰跳动。
割舍掉这样一段感情,谈何容易?于她而言,这亦如剜肉一般痛彻心扉。
可她的心跳与呼吸也在提醒她,她要忠于她自己。她的脚步变得坚定起来,眼前的路也开始逐渐清晰。
殷鹤成处理完军务,便去找顾书尧。
卧室的门是关着的,他原本做好了她与他置气的准备。只是当他将门打开,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决绝。
他一进门,便看见了床上她的衣服。她已经一件一件叠好了,正在往她的皮箱里装。
她明明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却连头都没有回,只沉默着收拾她的东西。
殷鹤成上前一步,握住顾书尧拿衣服的手臂,只问她:“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书尧稍稍顿了一下,却仍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她抬起头来,毫不避讳地看向他,开口却是无比的冷静,“殷鹤成,我们的夫妻缘分就到这吧。”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一记惊雷在他脑海中暴裂。
殷鹤成愣了片刻,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握住她手臂的手却不自觉地更加有力,“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殷鹤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道:“书尧,我知道你受委屈了,这件事你放心,我绝不会同意。”
顾书尧笑着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如果我不觉得委屈,那你是不是就同意了?你刚才在那里,是不是就是这样想的?”wWW.ΧìǔΜЬ.CǒΜ
她果然是了解他的,三言两语便击中了他心底的不堪。
殷鹤成无力辩驳,只好道:“书尧,你这就是不讲道理了。古人也说,君子论迹不论心。”
她听他这么说,忽地笑了起来,眼睛却也跟着红了,她用力将她的手臂从他手中抽离,“殷鹤成,君子论迹不论心,说的是君子,不是丈夫。”
顾书尧的眼睛一红,殷鹤成也心如刀割。
他伸手去碰她的脸,却被她厌恶地躲开。殷鹤成心间刺痛,不愿与她咬文嚼字下去,只道:“书尧,你应该也知道,这也是权宜之策。退一万步,就算给了素秋名分,我也不会碰她。成婚前,我承诺你的,我殷鹤成没有忘。”
忘了又如何,没忘又有什么用呢?
今日老夫人以性命相逼要他纳妾,他可以给个有名无实的名分。
那明日呢?老夫人再以性命相要挟,难道那时就可以不妥协了吗?
他殷鹤成一日无后,这个事情就止不了。
有那么一瞬,顾书尧很想问他,在他心里,孩子也是非要不可吗?
可她开不了这个口。
她早就知道答案了,殷鹤成盼这个孩子盼了多久了,她不是不知道。
可她应该不会有孩子了。既然前路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何必在困在这个结里相互折磨?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
顾书尧弯腰将最后两件衣服放进皮箱里,然后将箱子合上、扣紧。等她再度站直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没有泪了。
她心虽然痛得厉害,却还是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殷鹤成,你忘没忘,我已经不在乎了。”
殷鹤成站在衣柜与床之间,原本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她说完,往他身旁轻轻一避,提着箱子从他身边穿过。
他没有再去拦她,只在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回过头问她,“我们两的情分,你舍弃起来就这么容易吗?”
他以为他所珍视的、费尽心机要维护的,于她也是同样贵重。
只是,她的步子微微一顿,甚至都不曾回过头看他一眼,只冷声道:“没什么容不容易,或许,我就不应该结婚,从一开始就错了。”
在这个年代,结婚融入一个传统家庭,原本就算可以预见到的。这一切原本就是她自讨苦吃。
说完,顾书尧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站在余地。
他原本以为她会理解他的,却是这样一个决绝的结果。夫妻之间,不就是应该互相体谅、互相信任吗?
他还记得两个月前,他们在冯府参加满月宴的时候。黄维忠突然告诉他,她身子不舒服想要先回帅府。
殷鹤成其实注意到了,她在冯府并不高兴。他不知她突然的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还是其他。听到黄维忠跟他汇报,他便直接将冯府这边的事都搁下了,赶了出去。
外面下着大雨,他的汽车却仍停在冯府外,顾书尧并不在车上,司机也说少奶奶没有找过他。
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知道她去了哪。他鲜少这样着急,亲自带着人在大雨里四处寻她。
找到她时,雨已经快停了,她正和何宗文从一家咖啡厅里走出来。
那一次,他忍住了内心所有的狐疑与愤怒,只吩咐司机开车过去接她。
他可以强迫自己去相信她与何宗文的坦荡清白,她为何又一点都不愿意相信他呢?
还是真如她说的,她打心底里就觉得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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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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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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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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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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