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地没有抗菌药,感染是件会要命的事,因此军医建议殷鹤成先回盛州治疗。顾舒窈也是这么打算的,毕竟盛州要医药条件要好些,再不济她自己还开着一家药房,怎么也有法子。
按照原来的计划,后面马上还有战役,殷鹤成想一鼓作气将他们尽数剿灭,所以一开始并不愿意走,硬扛了一天。
殷鹤成几乎不怎么休息,一直在根据前线最新的战报,对着地图拟作战计划。
他在这件事上出奇地固执,又加之他处理军务时向来不喜欢别人打扰,顾舒窈也劝不住他,只好在一旁陪着,提醒他按时喝药。
殷鹤成不以为意,反倒怕顾舒窈冷,见她大衣有些薄,还让侍从官取了一件他的戎装给她。
可他毕竟是血肉之躯,才扛了一天,刚将新的作战计划拟定,病情便恶化了。
殷鹤成也知道自己不太好了,走之前便将他部下的将领叫来指挥部开会,带着病在营房一楼的会议室开了两个钟头的会,部署完全部兵力才结束。
顾舒窈一直在一旁的休息室等他,人前他除了带了些病容看不出旁的。
为了稳固军心,他负伤的事也一直都是瞒着的,除了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知道,其余的军官、将士都不知情。
待散了会,顾舒窈去会议室找他,他一个人靠在椅子上,满脸憔悴。
而他身上更是烫的吓人,已不太站得起了。
顾舒窈连忙去扶他,他突然抬头去看她,许是看出了她的担心,那双疲惫的眼竟有几分笑意。
那天晚上,顾舒窈和殷鹤成一起回了盛州,副官本想让司机送殷鹤成回帅府,殷鹤成却执意要去官邸。
顾舒窈明白他的心思,他中弹负伤的事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一来帅府人多眼杂,没有官邸清净,更重要的是,他应该不想让老夫人担心。
回到官邸,顾舒窈扶着他回卧室。
顾舒窈之前虽然在官邸住过一段时间,但从来不去他的卧室,那段时间她每回从女校回来,除了吃饭,便将自己锁在房间里。
他的卧室是这幢洋楼的主卧,有宽敞、柔软的床,地上铺着松软的裁绒地毯,靠窗的地方摆了一张极大的实木办公桌,桌旁还放了一架书柜,通过书柜上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整齐摆满了各类书籍。
顾舒窈扶着殷鹤成上床躺好,因为接连的高烧,他的意识已有些模糊。
顾舒窈连夜请了史密斯医生过来,史密斯医生仔细检查了殷鹤成的伤口后,连连摇头:“少帅伤口感染很严重,现在我只能对他的创面进行消毒,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史密斯医生所说的消毒,便是用硼酸清洗殷鹤成的伤口。硼酸虽然能抗菌,但也有腐蚀性,史密斯用镊子夹着沾了硼酸的医用棉去清洗殷鹤成的伤口,有腐蚀性的硼酸碰上新鲜的伤口,无异于往伤口上撒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殷鹤成烧得迷迷糊糊,意识并不清楚,只见他皱着眉,低低地“嗯”了几声。
他原来也是会痛的。
他怎么不会痛呢?他也是血肉做的,又怎么不会痛呢?只不过是他清醒的时候旁人看不出来罢了。
顾舒窈知道硼酸其实有毒,用它消毒也是无奈之举,但又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问史密斯医生道:“现在完全没有抗菌药么?”
史密斯听她提起抗菌药有些惊讶,毕竟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只道:“我知道有一种叫磺胺的抗菌药,在国外已经研制出来了,但整个燕北六省甚至是整个中国,我没有听说谁有在卖。”他想了想,补充道:“顾小姐,你或许可以试试你们中国的大夫。”
听史密斯这个语气,顾舒窈大概听得出他其实是没有什么办法了。
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并不乐观,一些百年后那些并不算严重的伤病,便能轻易要人性命。
史密斯医生走后,殷鹤成依旧发烧,顾舒窈决定听从他的建议,又去请了一位中医过来。
顾家从前就做过中药买卖,顾勤山也略通岐黄之术,顾舒窈这些天也耳濡目染了些。比如中药里的黄连、连翘、马齿苋等等这些药其实也有治疗发炎的功效。
那位大夫检查完殷鹤成的伤情后,斟酌了许久,才开出几张药方,“顾小姐,少帅的伤口有明显的病灶,这枪伤不必寻常的锉伤,我治得少,先试试看吧。”
顾舒窈自然明白“试试看”这三个字的意思。
待佣人将药煎好,顾舒窈坐在他床边一勺一勺喂给他喝。他唇抿得紧,也不清醒,好不容易才喂进去几勺,却被他全都吐了出来。
顾舒窈将药碗放在床头柜上,用帕子替他擦了嘴角的药汁,一碰到他的脸,竟发现是那样的烫。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暗淡的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他的眼睛紧紧闭着,像是在沉睡,可他嘴唇十分苍白,因为发烧干燥还起了白屑。
夜深了,周遭寂静,顾舒窈只觉得惶然。
顾舒窈看着殷鹤成,脑海中却总想起那天晚上他突然转过身扣住她肩的瞬间,像是循环播放的电影画面,一遍又一遍。
她虽然不想做他的妻子,但是不能否认他在其他方面其实是个不错的人,也是位不错的军官。
殷鹤成只有二十五岁,她不忍也不想他因为自己在这个年纪丢了性命。
“殷鹤成,林北那边还等着你呢。”
昏睡的人手指轻轻动了动。
他还有意识,可是顾舒窈惊喜之余,只觉得心酸。
黄副官这几日也寸步不离守在官邸,他看着殷鹤成病情加重,心中十分不安,“少帅明明取子弹那天还好好的。”他心里也清楚,战场上因为感染失去性命的将士不再少数,只试探着道:“顾小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不要跟殷老夫人说一声?”
如果殷鹤成真在官邸出了事,他们两都脱不了干系。
可一旦告诉老夫人,殷鹤成负伤的事便瞒不住了,林北剿匪也很有可能因为走漏消息而受到影响。
顾舒窈还记得他负伤第二天处理军务的情形,他把剿匪看得那样重。
她知道,他如果醒着,也不会答应的。
顾舒窈想了想,对黄副官说:“再等一天,我或许还有办法。”
第二天一早,顾舒窈便去了华强路。
殷鹤成一病倒,对她来说唯一的好处,便是没有人再跟着她,她在官邸这边向来是自由的。琇書蛧
可她的心情比从前还要沉重得多。
顾舒窈去找了布里斯,她记得她上次跟布里斯提起想买抗菌药时,布鲁斯虽然回绝了她,但听他当时的语气是有门路的。
只要能买到磺胺,她就不怕布里斯开价。
然而,顾舒窈没有想到,她刚走进布里斯的公司,便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位熟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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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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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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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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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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