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靖叫来下人,黑着脸道。
陈大人几个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一个个等着看他的笑话。
温靖豁出去了,反正他不要脸了!
但温盛钧是要脸的人!
这么多人眼睁睁看着,如果不给他换桌儿,他就在这儿闹起来!他看温盛钧怎么办!
“温尚书,这里就是您的位置,没有给安排错。”
下人也不装作不认识他,当即报上他的名号。
陈大人等人,笑得更讽刺了!
“我要坐亲友那桌儿!”温靖直言。
他挑明了还认这个儿子!他看温盛钧敢不敢否认!
“温司库虽然被排除嫌疑,放了出来。但案件还没有审理清楚,您确定要坐在那边吗?
“别过两日,您又在京都让人宣扬,‘一个温字两个姓’,让温氏,一次又一次的沦为京都笑柄。”
下人不急不恼,却也不答应。
这会儿,窃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嘲笑他的已经不止同一个桌上的人了。
“我不跟你说,叫温盛钧来!”
“温尚书!”
温盛钧没躲着他,阔步而来。
还有三五步距离,他就拱手躬身,成九十度。
“我儿……你受苦了!”
温靖立马演起来。
但没等他扶起温盛钧。
温盛钧已经后退两三步,避开他的触碰。
整个宴席都静下来。
所有的人,目光都凝聚在这父子俩身上。
“你这是……太伤我的心了!”
温靖盯着温盛钧,他心底焦急,脸上发烫。
温盛钧缓缓抬起头来。
他今日的衣袍宽松,显得整个人格外的羸弱瘦削。
他抬起头的一刹那……周围人一片吸气声。
温盛钧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他哪怕是在牢里,都波澜不惊,安之若素。
如此一个平和的人……此时,他双目通红,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他目光仿佛在颤抖,认识他的人,从未见过温盛钧如此脆弱、受伤、难以自持的模样。
“这孩子是被自己父亲伤透了心呀!”
“可不是!他腿残之时,已经被父亲抛弃了一次!”
“腿好了,拜了名师,他爹把他认回去!蒙冤入狱,他爹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他踢开!”
“甚至案情还没明朗之际,他爹就躲得远远的了!”
“如今摆脱嫌疑,皇上安抚……他爹又凑上来……”
“怎么有人竟能如此厚颜无耻呢?”
众人议论声四起。
“我在狱中听闻,汪侍郎因丧子之痛,忍不住朝刑部尚书发火。未果之后,他甚至想私闯刑部大牢,杀了我为他儿子报仇……
“府尹大人得知庞满被抓,连夜四下求人,既想尽快了解真相,解救他儿,也想让他儿在狱中少受罪……
“唯独我在狱中的时候……没有等来爹爹的信任、探望、安抚。只听闻,‘一个温字两个姓’温尚书扬言没有我这个儿子……”
温盛钧说着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很好看,干净、明澈、毫无城府……
但此时,他的笑容,是带着泪的。
两行清泪,顺着他的脸颊,滑入嘴角。
看得周围人唏嘘不已,一阵阵的心疼……多好的孩子!多薄情的爹!
汪荣那样的色批,还有老爹想着为他报仇!
庞满那样的纨绔,还有老爹为他筹谋!
可温盛钧……一步步走来如此不容易,娘没了,爹不疼!
如今看他好了,又想把他认回来?!
“温靖!做人别太过分!”
“你怎么就像那闻腥的臭苍蝇?!”
“你已经把孩子伤成这样了!就别来惺惺作态,伤他的心了!”
温盛钧吸了吸鼻子。
“在牢里,暗无天日的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也许是我不够好,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达到温尚书的期待……
“既如此……文修愿来世再报生身之恩。今生今世,只求,再也不拖累温尚书!求您成全!”
温盛钧说完,又躬身成九十度。xǐυmь.℃òm
他的眼泪砸在地上,地上显出两片小小的水渍。
在座不乏已经当父亲的。
就算不是父亲,也是别人家的儿子。
场面一时间肃静得很,一股惆怅,痛惜之情,荡漾在每个人心头……
每一位父亲,都想当儿子心中的英雄。
每一个儿子,都想得到父亲的认可赞善。
“温靖!你不配做人家的爹!”
一开始这声音小,后来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
声浪如潮,几乎把温靖给吞没了。
温盛钧行礼之后,来到祁先生身边,深深稽首。
“恩师如父,此生,学生就劳烦师父了!”
“好孩子!”祁先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祁先生也抬起广袖,抹了抹泪。
“看看,人家师父当时都第一时间站出来,力保自己的学生!相信自己学生的人品!”
“这当爹的,做的连狗屁都不如!”
温盛钧早已做好一首《两温赋》。
此时,琴音忽起。
这缥缈的琴音,立时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众人转头一看,竟是一袭男儿装扮的温锦,盘腿坐在一旁皓白的太湖石上。
她膝头放着一把七弦琴,她垂首拨弄琴弦,嘈嘈切切,如珠落入玉盘……
“大风起兮天苍凉……”
温盛钧低沉颇有韵味的嗓音,和着琴音,念出了提前做好的《两温赋》。
他的文采,在崇文院都是佼佼者。
他以赋的形式,记叙了自己人生中的黑暗时光……他在黑暗中多么渴望一丝光亮。
哪怕是父亲一个温和的目光,一句鼓励,只言片语的肯定……
可是,没有。
只有无尽的孤独与黑暗,以及一次次的抛弃……
情词之恳切,叫在场的男子们一个个鼻子发酸,湿了眼眶。
这种有报国之志,却被命运捉弄,被至亲抛弃的痛苦与心碎……似乎在场的男人都能共鸣。
温靖是灰溜溜离开宴席的。
一曲终了。
众人红着眼睛,要痛骂温靖时……温靖这老狐狸早已经开溜了。
“六年前不认温锦,六年后不认温盛钧……错了,走错了啊!”
温靖逃回马车上,浑身如烂泥一般,瘫坐在座椅里。
温盛钧的《两温赋》却是经此一夜,爆红京都。
其真挚的感情,精简又不失优美的用词,被文人学子争相追捧传唱。
温靖现在,听见《两温赋》就像被什么箍了头,脑仁儿都是疼的!
温盛钧已经回到兵部照例点卯。
被抓进大牢的庞满……却突然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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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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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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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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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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