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卒们抬来烧开的热水,一桶一桶的泼洒在王宫内的铺设的青石板上,然后用刷子将污浊的血迹一点一点刷洗干净。天寒地冻之下,热水泼洒到地面化作雾气,迅速冷却,变成冰碴子,兵卒赶紧用刷子刷到一边,以免结冰。
白雪遮掩了罪恶,整个王宫都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无数王族、内侍、禁卫的尸体随意的丢弃堆叠在墙角,有兵卒用板车一车一车的拉走,运到城外掩埋。琇書網
亡国之族,已然再无生时的叱诧风云、高高在上,平素锦衣玉食的王族子弟死后被牲畜一般虐待,尊严尽失。
大殿之内,有大臣正跪在地上,极力劝说渊盖苏文善待王族,最起码亦要给于死后的尊重……
“王上,所谓‘死者为大’,这般随意掩埋王族尸体,必将令天下军民心寒,有碍王上树立威望、收拢人心。”
“呵呵,”正站在御座之前,任由侍女重新整理冠冕的渊盖苏文冷笑一声,不以为然道:“孤之王位,依靠的是万众归心之威望,而这份威望,来源于孤手中之兵权,更来源于挫败强盛的大唐,使其数十万大军远征而来铩羽而归,更与千军万马之中射伤其皇帝眼目!善待王族尸体?简直笑话!若非高氏一族昏聩无道、倒行逆施,又岂能引得汉人几次三番前来攻伐,使得吾高句丽城池损毁无数,数十十万计的儿郎葬身沙场!孤不仅要将高氏王族斩尽杀绝,尸体弃之荒野任由野兽啃噬,还要将宝藏王枭首示众,头颅悬挂于七星门上,让全国军民都好生看着,这便是昏君之下场!”
那大臣满头大汗,忙道:“王上,万万不可!纵然王上登基乃是顺应民心、天意所属,可善待前朝亡国之君乃是定例,以此彰显新君之气度。若王上执意如此,岂非让天下人嘲讽王上心胸狭隘、手段暴戾?”
他心想历朝历代王权更迭,新君都要给前朝留有一丝余地,毕竟天底下从未有传承不绝之王朝,万一等到自家倒台的那一天,继位者亦能效法前例,对自己予以优待。
眼下您这般苛责虐待高氏王族,就不怕日后别人有样学样,报复在你身上?
高句丽有识之士尽皆通习儒学,崇尚“中庸”之道,认为凡事留一线,莫要做绝才好……
此事王冠已然佩戴整齐,渊盖苏文甩了一下袍服上镶满金线的袍袖,大马金刀的坐在王座之上,手掌婆娑着扶手,大笑道:“简直荒谬!人之一生,不过数十寒暑,生于世间若能及时行乐、一展抱负便足矣,难不成如始皇帝那般即便龙驭殡天,亦要大肆铺张,侍死如侍生,梦想着死后亦要权势在手、领袖天下?孤坐上这王位,乃是众望所归,自当殚精竭虑、夙兴夜寐,为天下臣民谋福祉。心胸狭隘怎么样?手段暴戾又如何?孤活着一日,便是高句丽之王,他日孤殡天崩殁,才不管葬于何处,子孙如何!”
他一生行事恣意,无所管束,视道德礼法如无物。在已经不可能有人阻挡他登上高句丽王位的情况下,依旧对高氏王族举起屠刀,永绝后患,又岂能在乎旁人说什么?
名声、威望这种东西,就好似老妪的裹脚布一般,虽然有那么一点用处,可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事实上,从他自封为大莫离支、统领高句丽军政大权的那一日起,便不曾有人说过他的好话。
然则那又如何?
他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且终于如愿登上无上王座,反倒是那些骂他、恨他、反对他的人,都尽皆被他辣手剪除,坟头青草都已经三尺高……
他的威望,靠的就是手中的权势以及暴戾的手段一点一点积攒而来,他不在乎谁说他的坏话,只要那些人明白一旦激怒他所要承受的代价即可。
高句丽乃化外之邦,国中皆乃大字不识的胡族,汉人老早就看明白这些人“畏威而不怀德”的脾性,称之为“夷狄”,视如禽兽等同,他又何必展现自己仁慈宽厚的一面?
善良有时候并非好事,人善被人欺……
殿中大臣们见到渊盖苏文乖戾的神情,再也不敢劝说,若是说得多了惹毛了这位,眼睛都不眨的便能喊来禁卫兵卒将他们一起宰了。
平穰城内刚刚那一场屠戮,遭殃的可不仅仅是高氏王族,但凡平素与王族走得进一些,这位暴君根本毋须原由、罪名,尽皆杀之。
城外的乱葬岗此刻估计已经尸积如山……
渊盖苏文志得意满,平穰城固若金汤,唐军已然全军后撤,眼瞅着便直奔鸭绿水而去,迫在眉睫的危机已经全解,自己又登上王位,多年夙愿一朝得偿,胸腹之中快意非常,正待颁布法令,收拾残局,便见到大将剑牟岑急匆匆入殿。
“王上,大事不好,唐军水师已然攻至城外,末将派遣骑兵阻截,被其全歼,眼下已然准备攻城了!”
阖殿上下,尽皆大吃一惊。
唐军不是已经全军撤退了么?这水师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渊盖苏文镇定道:“大唐水师的确于海疆之上纵横无敌,但是说起陆战,难不成还能比大唐皇帝的统御的数十万大军还强?毋须大惊小怪。”
数十万唐军围攻平穰城两月而不克,区区水师,还能比数十万大军更强?
剑牟岑愣了一下,旋即苦着脸,道:“王上,城中军队已然尽皆出城,追击唐军而去,眼下城中兵力空虚,不过万余之数……大唐水师素来战力强横,还请早作预备才是。”
渊盖苏文这才想起,他已然遵守与长孙无忌的约定,待长孙无忌使得唐军撤退,便派遣军队追击唐军,减缓数十万唐军回国之速度。
心中有些郁闷,大唐军队已然悉数撤离,所以他才觉得无后顾之忧,将城中军队尽数派出参预追击,可谁能想到这水师居然不遵号令,违令而行?
真是见了鬼了……
不过他也只是郁闷,并未将大唐水师放在心上,吩咐道:“立即紧闭城门,所有军队上城防御,同时在各家府中聚拢人手,奴仆、私兵、甚至是监狱内的囚徒,打开‘小长安’内的库房,分发武器甲具。而后快马向城外的军队报讯,令其回援平穰城。”
大唐水师不过数万之众,平穰城依托坚城连数十万人的攻势都守得住,又岂能在水师面前失手?发动城内所有力量参预守城,然后城外追击唐军的军队迅速回援,危局可解。
剑牟岑赶紧道:“王上英明,唐军水师想必是不舍破城灭国之功勋,这才违令而行、贸然来攻。有王上坐镇,定教他来得去不得!”
渊盖苏文捋须大笑,正欲说话,便听得一声闷响,震得大殿上屋梁摇晃,梁上积攒多年的灰尘扑簌簌落下。继而,这等闷响声响成一片,一时间震耳欲聋、地动山摇,满殿君臣尽皆大惊失色。
渊盖苏文第一时间想到唐军的火器,其威势的确可以山崩地裂,大惊之下站起,大声道:“速去查看,发生何事!”
未等剑牟岑等人出去,便见到一个禁卫飞步入内,来到渊盖苏文面前拜倒在地,疾声道:“启禀王上,唐军以火炮攻城,无数炮弹越过城墙,落入城内,其炮弹之内装填了易燃之物,所至之处,皆燃大火,水泼不灭!”
渊盖苏文大步来到殿门外,抬头看着扑簌簌的大雪,再遥望西边冲天而起的火光、烟雾,心里猛地一阵抽搐,嘶声问道:“唐军炮弹落处,可是‘小长安’?”
“正是!眼下‘小长安’大火冲天,所有库房皆燃起大火!”
“哇呀呀!唐贼狡诈,欲断吾生路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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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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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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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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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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