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仅仅一个冬天过去,往昔那个无人一顾的荒滩,却处处充满着惊人的活力。
李二陛下粗略估算一下,单单这一个码头,起码养活上千人。若是再加上往来运输的脚力、临河即将兴起的住宿吃食的各种商铺,简直无以计数。
毫不夸张的说,房俊那厮就是凭着这些无人问津的荒滩野地,凭空造出了一座城……
这简直就是经世济国之才!
李二陛下简直不敢置信,那房二自小到大不声不响的,为何突然展示出如此超卓的才华?
一路揣着疑惑,到了房家湾后山的半山腰,李二陛下再一次被眼前的情景震了一下。
一侧河畔上,聚集了密密麻麻足有上百人,这些人分成两排,各自拽着一根鹅卵粗细的麻绳,卯足了力气,将一个方圆足有三丈的巨大圆形木架搭建的轮子立起来。
人们一边用力拉紧绳索,一边整齐划一的喊着号子,另有两伙人举着高高的竹竿扎成的三角形架子,将不断立起的圆形巨轮固定,使得它不会再度倒下去。
齐心协力,分工明确,半个时辰之后,这支巨大的圆轮终于屹立在河道之中,参与劳作的人们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这就是那个什么水车?”
李二陛下问了一句,眼睛却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特殊的身影。
这人身材结实,一身绯色官袍皱皱巴巴,下摆掖在腰间,赤着两只脚,官袍上沾满了泥水污渍,形象极其邋遢。
但是那一张黑脸上却洋溢着阳光一般的微笑,他不停挥着手,喊着什么,所到之处,人们都会大声欢呼,兴高采烈。
任中流看了看人群里撒欢儿的房俊,那一身多少官员梦寐以求的绯色官袍被他穿出了乞丐味道,心里不由得一紧,李二陛下素来强调官员要着装整齐,见了房俊这副尊容,不晓得会不会发火?
听到陛下询问,任中流连忙收拾心神,回道:“正是。”
李二陛下将目光从邋遢的房俊身上收回,重新审视那座立在水中的巨大圆轮,皱眉道:“这玩意有何用?”
任中流是全程参与水车设计制作的,可以说这世上除了房俊之外,数他最熟悉,从容答道:“陛下请看,那水车的边缘有一排斜放的竹筒,河水流过,浸满竹筒的同时,推动挡板向前,水车便轮随水转,永不停歇的转动,与此同时,浸满河水的竹筒转到高处下落的时候,河水边从竹筒内倾斜而出,注入河畔搭好的水道,流入不远处的蓄水池。无论晴雨干旱,只要河水不竭,这片田地永不会干涸,庄稼都能极好的生长!”
只要河水不竭,田地永不干旱……
李二陛下觉得手在抖,嗓子发干,使劲儿咽了口吐沫,却没有丝毫缓解……
天下田地,多数都在河边,但是因为落差的原因,却很少有田地能直接浇灌河水,还是得指望老天爷的脸色。雨水充沛的年份,收成就好一些,老百姓缴税之余,还能吃得饱饭;可雨水枯竭的年份,便是缴税都成问题,哪里还有饭吃?
若是此水车能通行天下,大唐起码两成土地不畏干旱!
这能在大灾之年救活多少人?!
李二陛下看着赤着脚浸在冰凉的河水里,全身浸湿的房俊正指挥着工匠劳工将那巨轮用木架支住,缓缓移动至事先筑成的两道平行的石墙之间,首次觉得这个楞怂的小子似乎跟平时不太一样,那笑得灿烂的笑容,那露出的一拍白牙,都是那么亲切,那么顺眼……
李二陛下背负双手,站在河堤上,静静的看着河水中的人们安装这辆巨大的水车。
高阳公主站在父皇身后,心底的震动丝毫不亚于她的父皇。
眼前的房俊,比以往更邋遢、更无形像、更像个泥腿子土包子……可是为何,自己却偏偏生不起一丝鄙视之心?
原来,男人不一定要貌比潘安、也不一定要丰神如玉、更不一定要温文尔雅……只需能在千百人面前指挥若定、挥洒自如,便自有一种魅力!
此刻的房俊就站在河水里,衣衫尽湿、狼狈不堪,但他干的起劲儿,周围那些灾民工匠们,会下意识的用一双粗糙的大手去替他抹去脸上的泥巴,结果却越摸越脏,但是房俊毫不嫌弃,他笑得爽朗,那一排牙齿都闪着光……
高阳公主固有的人生观、审美观,在这一刻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她终于明白,一个男人的魅力,不在于熏了什么香、长得有多俊、话语有多甜,而在于他是不是能得到身边人的认同,他做的事是不是能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给更多的人带来好处。
一个男人的存在价值,才是他的魅力体现。
河水中,当房俊最终将一根插在水车轮毂之间的木棍抽出,那辆巨大的水车开始缓缓旋转,第一桶水被注入河畔用竹子搭建的水道之时,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欢呼!
他们在房俊的带领下,用勤劳和智慧,战胜了老天爷,从今儿起,这一块田地,再也不用仰仗老天爷的脸色!
任中流见到河水中的房俊正好抬头望过来,赶紧使劲儿招手。
李二陛下抬手制止他,说道:“我们下去看看。”当先下了河堤,高阳公主和李君羡立即跟上,几名“百骑”精锐紧随其后。
房俊正坐在河畔歇息,刚才很激动,倒是没有察觉什么,这时候闲下来,才发现全身衣服都已经湿透,轻风吹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水车已经建成,这种几乎没有技术难度的器具,工部的那些官员带着一干灾民足以完成收尾工作,他打算回去换件衣服。刚刚见到任中流那厮,居然冲自己摆手让自己过去?
真是翻了天了!
这家伙该不会是因为最近将码头建设交给他,手底下又指挥着几百号工人,所以开始膨胀了吧?臭毛病,得治治!
便不搭理他,站起来准备回去。
远处的任中流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怎么着,陛下在这儿呢,您非但不赶紧过来见礼,还掉头就走?就算没看清也不行啊,陛下不开心,还管你有理没理?逮着机会,一准儿往死里收拾你!
但下边人太多,总不能大喊三声“陛下驾到”吧?
任中流瞥了李二陛下一眼,见他脸色不算太难看,便加快脚步,去把房俊拦住。待到越过李二陛下一行人,任中流变成小跑起来,不巧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受不住势,顿时跌倒,皮球一般向河堤的坡下滚去。
高阳公主撅了撅嘴,鄙夷道:“马屁精!”
李二陛下莞尔一笑,说道:“能在皇帝面前仍想着维护上官,这样的马屁精亦是少有,房俊能将此人收服,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高阳公主娇哼一声,故作不屑道:“估计是不听话就往死里揍,揍几次,就都服气了!”
李二陛下楞了一下,发现自家闺女这话还真是对房俊的风格,想象一下,那厮上任之后领着跟棍子,谁不老实抽谁,顿时哈哈大笑,状极欢畅。
那边房俊抬腿欲走,任中流已经“滚”了过来……
看着脏兮兮一身狼狈的任中流,房俊极度无语:“任大官人,您这是中风了还是腿瘸了?”
不理房俊的调侃,任中流龇牙咧嘴忍着疼,喘着气道:“陛下……陛下来了……”
房俊吓了一跳,抬头仔细一看,还真是李二陛下!他只是想不到李二陛下会在此处出现,所以没去细看。m.xiumb.com
赶紧小跑几步,迎到李二陛下面前,躬身见礼:“微臣见过陛下,未能恭迎圣驾,还望陛下恕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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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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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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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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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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