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着燕离澜黑亮的眸子,一字一顿,“你的母亲,跟我的母亲,是仇人,而且,你的母亲是个蛇蝎妇人!”
燕离澜攥着被子的手指一瞬间狠狠握紧。
蛇蝎妇人……
他母亲到底做了什么事,才会被冠上“蛇蝎妇人”这个称谓?
他艰难吞咽了一口唾沫,鼓起勇气说,“哥哥,我想听听。”
郑知恩应了一声,“好。”
他望着跳动的烛火,将谭嬷嬷告诉他的那些事,一五一十告诉了燕离澜。
“谭嬷嬷是我的亲生母亲,她本来只是乡下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可是,国师夫人将她带回了国师府,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从国师夫人将谭嬷嬷送上国师的床……
到谭嬷嬷多次承宠后怀上了国师的孩子……
再到谭嬷嬷的孩子被国师夫人抢走,国师夫人又将她与奸夫所生的野种谭阿牛扔给谭嬷嬷……
再到国师夫人将谭嬷嬷和谭阿牛赶出国师府,勒令谭嬷嬷一辈子不许回京……
最后,是国师夫人将谭嬷嬷的亲骨肉害死,抛尸乱葬岗……
说完这些,郑知恩红了眼眶。
他闭着眼睛,沉声说,“你的母亲,国师夫人,那个恶毒妇人偷了人想生下奸夫的野种,又怕国师发现野种背上没有圣莲图案从而暴露了奸情,于是让我母亲生了孩子方便她偷梁换柱!她将我抢走拿去让她蒙混过关以后,又不愿意养我,于是将我害死抛尸乱葬岗,害我被师父捡回去当做试药之人,让我中了毒,身高永远停留在三四岁小孩的高度!”
他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望着燕离澜。
他眼神复杂,“阿澜,你说,我应该如何面对你?你的母亲坑苦了我,她要是活着我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可她偏偏死了,我连报仇都不知道找谁,你让我这一身怨气该如何发泄?你让我该如何面对你这个仇人之子?”
燕离澜也早已经红了眼眶。
他没想到,往事竟然这样不堪。
他的母亲,竟然是个这样自私又狠心的女人。
自己酿下的苦果就该自己咽,凭什么要让人家无辜的姑娘来帮她生儿子遮掩她自己的罪行呢?
利用人家姑娘做生育机器也就罢了,为什么利用完了还不好好善待人家补偿人家,为什么不好好养大人家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
为什么,要害他可怜的哥哥被丢弃乱葬岗历经这悲惨的一生?
燕离澜无声谴责着母亲的所作所为,同时也因为自己是那样的女人所生的儿子而抬不起头。
他低头抹着泪。
他满心愧疚,铺天盖地的罪恶感快要将他淹没。
他该怎么办?
他要如何面对因为他母亲加害而受了这么多苦难的郑知恩哥哥?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哥哥,以后是不是不会再要他了?
燕离澜难过得哭了出来。
“哥哥……”
“哥哥对不起……”
“哥哥……”
他不敢抬头看郑知恩,只低着头呜呜咽咽喊着哥哥,像是个犯了错不知如何是好的孩子,迷茫又难过。
郑知恩看着他,心里也一揪一揪的疼。
这件事明明是那个坏女人的错,跟阿澜没关系,看到阿澜因此愧疚难安,他心里真的不好受。
他这几天一直不知该如何面对阿澜,此时此刻看到纯善的阿澜因为他的遭遇而愧疚不安,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狭隘了,太混蛋了。
他不该迁怒阿澜的。
阿澜明明是无辜的啊,跟那个坏女人不一样的,阿澜是有良知有善念的乖孩子,怎么能被他当成仇人一并看待呢?
郑知恩心酸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燕离澜的脑袋,“跟你没关系,别哭了。”
燕离澜泪汪汪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哥哥。
他啪嗒啪嗒掉了几颗眼泪,伸手小心翼翼揪着哥哥的袖子,哽咽道,“哥哥,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郑知恩心里难过得很,低声说,“我不要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又有哥哥了吗?我母亲去乡下接谭阿牛了,谭阿牛也是你哥哥,我跟你同父异母,他跟你同母异父,以后你有哥哥疼了。”
燕离澜摇着头甩着泪珠子,哭着说,“不一样的!我不认识他,我先认识你的!你才是我最亲最亲的哥哥!”
郑知恩哼了一声,“你现在没见到他自然说我跟你亲,等你见到他了,没准你就会觉得他比我好了。听说,他从小受尽了苦头,很可怜,性格敦厚,很善良很听话,跟我可不一样,我就是个奸猾无耻的小人,又不要脸,又没底线——”
燕离澜特别难受地打断他,“才不是!哥哥你从小也很可怜的!你在坏人手底下讨生活,要是不狡猾不耍赖,你没准就活不到现在了!明明是我娘害了你让你沦落到糟糕的环境里,造就了你为求生存不得不学会耍手段的性子,这不是你的错的哥哥!”
郑知恩又哼了一声。
他问燕离澜,“今儿我为了让姬无伤和景飞鸢收我为义子,跪下来那么不要脸地缠着他们,是不是很难看?”
燕离澜小心翼翼地说,“我觉得不难看,我只觉得难受,我的哥哥武功高强又长得好看,明明可以做潇潇洒洒自由自在的人,哥哥你但凡有一点办法,都不会那样跪着求人的……”wWW.ΧìǔΜЬ.CǒΜ
郑知恩听到这话,心里猛地一揪。
他掐紧掌心望着乖巧的弟弟,眼窝忽然酸酸的,难受极了。
他红着眼眶咬紧牙关望着燕离澜,一字一顿,“就冲你这话,我再也不会迁怒你,我认你是我兄弟!”
燕离澜一愣,又感动,又羞愧。
他知道哥哥有多恨他娘,他更知道,哥哥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摒弃了内心对他的迁怒和恨意。
他抹着泪,望着被他娘害得矮小可怜却愿意原谅他的哥哥,暗暗做下了决定。
他恨姬无伤抢走了鸢儿姐姐,可是,他更感动于郑知恩哥哥对他的一番兄弟情意。
对姬无伤的恨,根本无法与他和郑知恩哥哥之间的兄弟情相抗衡。
他要救哥哥。
必须救!
燕离澜深吸了一口气,拉着郑知恩的手低声说,“哥哥,我知道怎么为姬无伤解除诅咒,我明日就去找姬无伤,我为他解除诅咒,让鸢儿姐姐给你治病。”
他目光坚定地望着郑知恩,“我一定要让你好起来,我娘害得你成了这样,我要赎罪,我要看到你健健康康儿孙满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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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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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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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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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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