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落的尘屑,每一粒都是他的黯然神伤。
他想。
他可真是天真愚蠢。
见到景姑娘对赵灵杰表现出憎恶,就兀自开心地以为景姑娘不爱赵灵杰,却没有深想,年少夫妻,相处半年,这两人之间又怎么会没有半点情愫?
尤其是没有暴露恶劣真容之前的赵灵杰,那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年轻举人,满腹诗书,人又长得好看,曾身穿红衣满脸是笑八抬大轿迎娶景姑娘过门,又斯文儒雅体贴备至地做了景姑娘半年的夫君……
景姑娘跟这个样样都极好的少年夫君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了半年之久,又怎么会真的毫无感情呢?m.χIùmЬ.CǒM
即便如今景姑娘对赵灵杰失望透顶,与之和离了,景姑娘心里仍旧是有赵灵杰的。
而他,他才与景姑娘相识多久?
他又为景姑娘做过些什么?
他就算是王爷,又有什么了不起?
在景姑娘眼中,他不过是个比她大了十岁,还有女儿有儿子的老男人而已。
可笑的是,他竟然毫无自知之明,他竟然现在就想取代赵灵杰在景姑娘心中的位置,妄想让景姑娘做他的妻子,真是……
离谱又荒唐。
“王爷——”
张玄默默往角落里缩了缩,硬着头皮轻轻喊了一声。
他刚才一直就站在门口,可王爷出来以后好像看不见他这个大活人一样,浑身低气压地站在那里,还把玉扳指都捏碎碾成粉末了,这模样真的很吓人。
他恨不得将自己缩小塞进墙缝里去,他一点都不想直面此刻这个吓人的王爷。
可是没办法,他没有缩骨功,他必须硬着头皮主动跟王爷打招呼。
他小心翼翼问道,“王爷,景姑娘怎么了?您跟景姑娘吵架了?您这是……”
他迟疑了一下,小声问道,“您这么不高兴,是不是因为您之前就已经听到景姑娘跟她爹说的话了?”
姬无伤蓦地转身看着张玄。
他微微眯眼,沉声道,“景姑娘之前跟她爹说什么了?”
张玄一愣,“您没听到啊?”
他顿时懊恼起来。
早知道王爷没听见,他就不该说。
这下好了,瞒不住了……
姬无伤冷飕飕盯着他,“说。”
张玄扛不住王爷这强大的气势和冷漠的眼神,只能低着头如实交代。
“之前景老爷说,景家高攀不上王府,王爷将来是会有三妻四妾的,会有许多大臣将闺女嫁给您,景家不过是区区商户,若是拦了那些权贵的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然后景姑娘就说……”
“她就说,她不是来王府追逐王爷的,她只是为了小公子而来。她跟景老爷再三保证,她对王爷您没有丝毫动心,她跟您之前所有来往都只是因为小公子,她只是因为您是小公子的爹才会跟您来往,仅此而已……”
“她还说,等小公子接受了您,再也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哭得肝肠寸断,她就会离开王府,离开您。”
“她还说经过了赵灵杰以后,她对身份高的男子已经死心了,她只想找个乖巧听她话的,这样以后日子才能过得轻松……”
姬无伤怔怔望着张玄。
张玄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他耳边不断盘旋。
景姑娘对他,没有丝毫动心……
景姑娘跟他所有来往,都只是因为小鲸鱼而已……
等小鲸鱼接受了他,景姑娘就会离开王府,离开他……
景姑娘对身份高的男子已经死心了,只想找个乖巧听话的……
这些话不断在耳边盘旋,与此同时,这些日子跟景姑娘仅有的几次相处,也一点一滴浮现在眼前。
他恍惚发现,好像真的是他自作多情了。
难怪他方才问景姑娘是否要做他妻子,景姑娘没有回答。
原来,景姑娘对他并无丝毫动心。
是他自以为景姑娘对他有意,是他在自作多情,景姑娘只是因为他是王爷,害怕得罪他,才不敢明确拒绝他而已。
景姑娘喜欢的,曾经是赵灵杰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则是燕离澜那样明媚而乖巧的少年,而不是他这样沉默寡言冷冰冰没趣味的老光棍。
意识到这一点,姬无伤心底忽然一阵闷疼。
他好像除了王爷身份,真的没什么值得景姑娘喜欢的。
他就是个无趣的,一无是处的人。
还身兼怪病。
姬无伤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克制着心底汹涌澎湃的阴暗,冷声吩咐张玄。
“景姑娘要去赵灵杰家,备车。”
说完,他握紧拳头迈着大步离开,径直回了他自己院子里。
张玄抬头震惊地望着他的背影。
啥?
喜欢的女人要去看前夫,王爷还上赶着备车?
冤大头啊?
这种情况不是应该一把将姑娘拉进怀里,握着她下巴霸道地说——不许去!有了我,你休想再看任何男人,尤其是你前夫!
啊啊啊啊为什么他们家王爷这么懦弱啊!
拿出在战场上吓哭敌人的架势来啊!
不要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偷哭啊!
张玄又急又气,可王爷的吩咐他又不能不照做,只能狠狠捶了一下墙壁,带着满身怨气去准备马车了。
……
一刻钟后。
景飞鸢抱着煜儿,在谭嬷嬷搀扶下坐上了马车。
她能察觉到张玄看她的眼神有点幽怨,可她现在只想去赵家做最后的确认,她根本不想去管其他。
马车离开安亲王府,直奔赵灵杰家。
没一会儿,马车就停在赵家外面的巷子里。
景飞鸢掀开车帘静静看着赵家的院落。
尽管她是为了确认煜儿的身份而来,可是想到马上就要见赵灵杰那渣滓,她还是有些恶心。
她低头看着乖乖依偎在她怀里的煜儿,亲了亲煜儿的小脸蛋,轻声说,“委屈你了,煜儿。”
小家伙抬头望着娘亲,迷茫地眨了眨眼。
他用小手轻轻碰了碰娘亲红肿的眼睛,然后愈发乖巧地抱紧娘亲。
景飞鸢又心疼又欣慰。
当她意识到这是沉塘而死又重生的亲生儿子时,她真的无法克制自己的心疼,她时时刻刻都在心疼这个跟她受了太多苦的孩子。
她亲了亲煜儿的脑门,抱着煜儿走下马车。
谭嬷嬷紧随其后。
来到赵家门口,景飞鸢抬手敲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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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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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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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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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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