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憔悴了,江澜从没想过能在他这张杀伐果断的脸上,看到破碎的模样。

  “澜澜,不要。”他嗓音本就沙哑,导致他轻声说话江澜都有些听不见他的声音,隐约还带着一丝哀求。

  江澜目光闪了闪,也不知是伤口疼,还是心里疼,酸涩不断的翻涌上来。

  她咽下心中的酸涩,虚弱地开口,“陆竟池,我好累,真的好累,你能不能放过我?”

  陆竟池死死盯着她,眼眶通红。

  两人无声对视着,时间一分一秒在安静中流逝。

  良久,才听到男人艰难地开口,“好,我放过你,我放你走,只要你活着,等你好了我就让你走。”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不好?”

  眼泪从江澜眼角滑落,她突然很想笑,可嘴角扬起的弧度是那样苦涩。

  “我还能去哪里?”

  “陆竟池,你觉得我还能去哪里?我连家都没有了。”

  “你要我…背负着这些痛苦,去哪里?”

  陆竟池拉着她的手,紧紧握在手中,他低垂着头,除了不断的捏着她手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无数次挣扎,才从他口中吐出几个字,“你到底,要让我怎么做?才肯活着?”

  他甚至不是让她原谅,只是求她活下来。

  陆竟池活了三十年,这是他第一次求人,是求她活下来。

  江澜微微摇头,“你能体会到我现在的感受吗?我真的……”

  真的活不下去了。

  只要她活着一秒,内心就会被无数的愧疚与罪恶反复煎熬,她亲手害死了自己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亲人,裴卿声是为了给江家报仇,她害死了他。

  最可怕的是,她下不了手杀陆竟池。

  除了死,她再也找不到任何赎罪的办法。

  “澜澜……”

  江澜从他手中抽回手,转头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陆竟池,如果小时候,你别对我那么好,该有多好。”

  “至少现在,我们都不会痛苦了。”

  陆竟池闭上眼,扶着额头,深吸一口气,“你真的,要逼我?”

  听到他威胁的话,江澜内心已经掀不起任何波澜了。

  “你做这些有什么用呢,江偃会活过来吗,两个孩子会活过来吗?”

  “孩子……”陆竟池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情绪不明。

  “两个孩子,两个…你都不闻不问,知道了也假装不知道,那这次,你为什么不能继续装作不知道呢?”

  “江澜,我不是不问,我是不敢。”陆竟池抬起头,直直地凝望她,“我猜到时候,已经晚了,我怕问了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要怎么做,我…”

  他想了无数的说辞,到最后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三个字,“我该死。”

  他忽然握住江澜的手,“我把这条命给你,你好好活着好吗?”

  江澜侧头看着他。

  他努力扬起一抹微笑,试图证明自己的诚意。

  “陆竟池。”

  “我在。”

  江澜艰难地抬起受伤那只手,放在他的手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原谅你好不好?”

  陆竟池微微一愣,“什么事?”

  “我要你好好活着,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活着,这样,我就原谅你。”

  他怔怔地望着江澜,嘴角扯出一个弧度,“你这是原谅我,还是在惩罚我?”

  “只要你答应我,我就答应你不再寻短见,剩下的日子,我们和平相处,如果你不答应我。”江澜长吐出一口浊气,“那我们最后的和平时光也没了。”

  陆竟池手指不断地收紧,手背青筋暴起,他盯着江澜,迟迟不肯说话。

  江澜也看着他,等他做决定。

  实际上,他哪里还有得选。

  片刻后,陆竟池终于点了下头,“好,我答应你。”

  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好好活着,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江澜嘴角扬起一丝苍白的笑意。

  “你发誓。”

  陆竟池目光闪了闪,“你不信我?”

  江澜道:“你发誓我就信你,你说,如果你食言,江澜就不得好死,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陆竟池豁然站起身,他死死盯着江澜,怒火在他眼中燃烧。

  江澜扯着嘴角笑了,“你如果能做到,为什么不敢发誓?”

  “我不想拿你发誓。”

  江澜闪烁着眸光,看着他坚决固执的模样,脸上闪过一抹决绝。

  忽地,她抬手要将手腕上的纱布扯下来。

  下一秒,陆竟池猛地抓住她手腕。

  她抬头,对上他复杂万千的目光。m.χIùmЬ.CǒM

  男人呼吸加重,好似有滔天的怒气呼之欲出。

  但,在江澜平静决然的视线下,他周身暴戾的气息渐渐地偃旗息鼓。

  最后,他颓败的坐了回去。

  “我发誓,如果食言……”后边的话,他挣扎着,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江澜手指缓缓收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说啊。”

  陆竟池闭上眼,也不知气的还是压抑着什么,他在发抖。

  “陆竟池,你说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猛然睁开眼,额头青筋暴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我说!我发誓,如果食言,江澜不得好死,下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复相见。”

  在他说出最后一个字时,江澜紧绷的那根弦也彻底放松,无力地闭上眼。

  誓言本身或许没什么用处,但得看是用谁来发誓。

  如果他真的在乎她,就一定会做到,不管会不会应验,他都绝对,不会去赌。

  陆竟池把她的手放回被窝,目光如炬地注视着她,“你也要说到做到,好好养病。”

  江澜微微点头。

  其实意义已经不大了,一个该死的人,是怎么也留不住的。

  男人修长的手指落在她脸上,他微微一笑,神色恢复正常,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饿了吧?”

  说着,他拿出手机,叫林征从新送一份吃的来。

  林征听到要吃的,他可高兴坏了,马不停蹄的去准备了吃的送来。

  病房里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竟池端着白粥,细致体贴地喂给江澜,江澜也乖乖吃了。

  林征总算松了口气,心道这两人应该是说开了吧,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江澜看着男人体贴入微的模样,垂下眸,喝下他勺里的粥。

  陆竟池,你该好好体会一下,这世间漫长的孤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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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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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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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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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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