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总比没有好,”斯南自嘲地把二十张大团结在手掌心摊成一副扑克牌,刷了刷扇形的票面,“多总比不多强,周奶奶和周叔叔都是好人呐。”
斯江心里又酸又涩,强作自然地拍了斯南一巴掌:“覅一副老油条的腔势好伐?”
斯南瞪了她一眼:“你和大表哥好烦,给虎头添压岁钱,把行情都搞坏了。”
话虽这么说,手里却点出了五张大团结。
“替我交给外婆,加我一份,我拿得多可不能出得也多啊,不然我太不划算了。”
斯江推了回去:“你才是高中生,哪轮得到你给。我和阿哥上大学国家都发补贴的,我一个月有七十几块,阿哥也有三十几块呢,我们相当于是有工资的人了,你拿什么给我们比啊,别打肿脸充胖子,对了,你那个空手道班还上吗?要不要阿姐支援你五十块?”
斯南眼明手快地收回五张票子,又伸出手来:“不要白不要,要了不白要。”
斯江爽气地从自己的月饼盒子里拿出一张崭新的淡绿色五十元大钞:“给你张新的大钱。”
斯南对着票子上的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呵呵笑,笑完了舒出一口长气,高高兴兴地下楼去给唐欢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方树人。
“咦,唐欢不是在你家吗?”方树人吃了一惊。
“嗳?”斯南一愣,下意识就随口圆了谎,“她还没到家啊?二十分钟前就走了呀。”
挂了电话,斯南喃喃自语:“唐欢这家伙怎么连我都骗?拿我挡枪至少说一声嘛。”
善让在沙发另一端看着顾念给斯好献宝,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斯南小嘴叭叭叭,说唐欢可能背着自己在搞师生恋傻不愣登要出事,又三言两语把方树人和老唐家那点事全八了出来。
餐桌边和东文一起看账本算账的顾北武皱着眉转过了身,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斯南,这是别人家的隐私,是别人的痛苦,不可以拿来说三道四当做消遣。”ωωω.χΙυΜЬ.Cǒm
斯南吐了吐舌头:“哦”
夜里,北武和善让带着顾念睡亭子间的两张单人床。
时装摊不比其他生意,越是逢年过节越是生意好,今年顾东文准备随大流年初五就迎财神装,所以亭子间里还是堆满了货,一股面料味。善让把窗打开,寒气随风扑面而来,顾念打了个喷嚏,挤进善让腿前喊着要她抱起来看看外头。
亭子间外头有什么好看的,支弄的弹格路细细长长往外延伸,蜘蛛网一样的电线七纵八横把夜空划出大大小小无规则的格子,对面一户人家的晾衣杆上,一条棉毛裤忘记收回去,冻得梆梆硬,在夜风中僵直地摇摆。楼下灶披间还亮着灯,不时传来景生和斯江的笑声。
“奶奶家小,”顾念搂着善让的脖子叹了口气,“房间小,房间旧,房间破。”
善让握住他的小嘴:“在奶奶大伯伯哥哥姐姐们前面可不许这么说!记住没有?”
“为什么?”顾念委屈地撇撇嘴,“宝宝没骗人,宝宝说真话。”
“不礼貌。”
“我想回家,”顾念趴在她肩膀上拱起屁股不停地扭动,“回宝宝家,回自己家,回北京。”
“过好年会回去的。乖,别皮了,明天还要跟哥哥们姐姐们一起玩呢,他们带你放鞭炮放烟花,你喜欢放鞭炮吗?”
“喜欢,”顾念在善让肩窝里蹭了蹭,“那后天回家。”
“后天也不回,过了元宵节才回,我们还要等外婆一起回呢,外婆去乡下了,你要不要和外婆一起回北京?”
“要。外婆回,宝宝回,爸爸回,妈妈回,我们一起回家。”
善让读了四本图画书,唱了五首儿歌,又讲了三个故事,终于把顾念哄睡着了。
北武推门进来,把痰盂放到床尾,轻手轻脚地把另一张钢丝床挪了过来,两张九十公分的小床合成了一米八的大床。
“你可真聪明。”
“要不然你和虎头没法睡。”北武笑着把一张薄被子垫在两张床之间压压平。
一直侧着睡的善让躺平下来,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外头传来敲门声。景生送了一个热水瓶两个热水袋上来,斯江蹑手蹑脚搬了一张小方凳,上头是一个保温壶,还有一条小毯子和斯好小时候的小短裤棉毛裤。
“外婆说,小孩子换床容易尿床,这些备着,用不上最好。”斯江抿唇笑得促狭。
“有什么事叫我一声,我就睡在客堂间沙发上。”景生看见被窝里顾念露出的小脸,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嘴角也翘了上去。
善让心里暖暖的,笑着应了。
楼上楼下渐渐安静下来,外头偶尔传来爆竹声,善让有点恍惚,她在万春街住的日子很少,每一次却都很愉快,大概就是顾阿婆说的意思,有家人陪着的地方才叫家,穷有穷过,富有富过。
北武窸窸窣窣翻了个身,把善让从她被窝里挖出来,搂进自己怀里,叹了口气,亲了亲她的额头。
“怎么了?”善让顺从地搂住他,抬起头亲了亲北武的下巴。
“对不起,我妈说的话是这个道理。”北武苦笑了两声。
“二十岁三十岁的时候,我觉得天底下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再难的关一咬牙也就过去了,没想到都四十不惑了,还没法让你和虎头过上好日子。”
“胡说,我们的日子怎么不好了?你觉得不好?”
“不够,我想给你们更好的生活。”
“有你就很好,我觉得已经很好了,没什么不顺心的事,你别压力太大,咱不跟别人比,只跟以前比,以前我们缩在学校宿舍里都不觉得苦。”
北武紧了紧手臂:“五年,给我五年时间,至少要达到我自己想要的那个目标。”
善让笑了:“好,你目标别太远大了啊,小目标就行。”
“好。”
沉默了片刻后,北武轻叹了口气:“之前那封信就是斯南说的方方老师写给我的。”
善让身子绷紧了一瞬。
北武手下感觉到她肌肉的紧张,一怔:“你在乎那封信?”
善让靠着他的下颌摩挲了一下:“说不在乎肯定是假的,毕竟她是你的初恋”
北武的胸口因为闷笑起伏了几下:“什么初恋,是我单恋好吗?方小姐看不上我这个无业青年流氓阿飞。”
善让的心里一松,眼睛却直发涩:“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喜欢一个人需要很大勇气的,不应该这么卑微。”
“你又在表扬你自己了,周书记。”
善让失笑,捶了北武两记。
“你既然在乎干嘛不问我?”北武捏了一把善让的鼻子,“我要不说,你打算憋到哪一天?”
“就算是夫妻,也不能手伸得太长嘛,我有底线的好不好?”善让摇着头挣脱他的手,拧了一把他的腰,“不过你肯告诉我,我特别高兴。”
“嗯,她那封信其实也不是写给我的,就是一时想不开,把愤怒和怨气找了地方寄出去而已,”北武有点唏嘘,“这世界上像我们俩这么要好的不说亿中无一,至少也是百万中无一,有时候我甚至担心因为我们太好了,会不会失去其他的东西。”
“你不是已经要失去部委的金饭碗了嘛。”善让打趣了一句,想到方树人的境况,生出了几许惭愧和内疚,好像是她抢走了方小姐的幸福吧,无论谁嫁给北武,肯定都会很幸福的。
“她现在怎么样了?你要不要和她联系一下?”善让问。
“她信里说想离开上海离开所有认识她的人”北武叹了口气,“方小姐是个很理智的人,如果不是过得极其不开心,不会说出这种话。”
善让抬起头:“南红不是说她老板办的潮汕人子弟学校很缺好老师?要不你问一声?”南红是打电话请她介绍北师大的毕业生的,眼看香港没几年就要回归了,香港人来不及地移民去加拿大,老师很难请,方老板和其他几个潮汕老板办的这个子弟学校,一来为了稳定中高层管理人员的军心,二来让下一代学讲普通话,历史和数学要跟国内同步,理科至少得领先于香港本地一大截。用南红的话说,待遇绝对好的,包吃包住工资一万港币起步,年终还有奖金,潮汕商会大力支持,国家部门也给了不少支持。
北武一愣:“我要是介绍她去香港当老师,你能放心吗?”
善让:“本来有点不放心的,现在很放心。能帮一把就帮一把,而且人家也不一定会去,至少我们作为朋友尽力了对不对?求个心安。毕竟人家是你唯一暗恋过的人”
“你这个我们用得特别对。”北武笑得两个人在被窝里震动个不停。
两人静静拥抱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气氛突然就燥热了起来。
善让被亲得浑身发软,猛地惊醒过来,揪着北武的头发低声喊:“不行,别别别,你快上来,我今天都没洗澡”
被窝里隆起的一团却毫无影响,如山峦起伏,如微波荡漾。
善让闭上眼死死咬住了下唇,光裸的手臂在靛蓝细格纹的被面上白得发光,被面被绞成了一团。
被窝里传来轻笑声。
善让捂住脸,轻轻蹬了下头的人一脚。
北武探身上来,钻出被窝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眼尾潮红,一脸的水光潋滟,他探身捞过小方凳上斯好的棉毛裤擦了把脸,又把小毛毯拽进被窝铺在了两人身下。
“得谢谢儿子。”北武笑着咬了咬善让的耳朵。
善让羞愤欲死,一腔爱意却臌胀得快撑破了胸口,她紧紧勾住北武的脖子,也咬着他的耳朵低声喃喃:“要你,快进来。”
两人才动作了没几下,不争气的钢丝床就咯吱咯吱地响了起来。
顾念“哇”地哭了起来。
“不要不要!妈妈有怪物救救我!”
北武和善让戛然而止,面面相觑了两秒,笑得不行,赶急赶忙地在被窝里捞衣服裤子。
善让抱起顾念,掌心一片濡湿,愣了愣:“真尿床了!”
北武拎起已经被用过的小棉毛裤晃了两下,唉,这年头,借用一条棉毛裤也马上现世报,还让不让人活了。
大年夜一早,顾家晾衣杆上挂着两条床单一条小毯子。
陈斯好和顾念因为电视频道争了起来,身为哥哥的陈斯好立刻指着窗外理直气壮地喊:“虎头,你都尿了个世界地图尿湿了我家两条床单了,不觉得惭愧吗?所以要听我的,看蓝精灵!”
“不!我没有!不是我!我要看唐老鸭!”
做贼心虚的两个大人对视一眼,当做什么也没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六一儿童节,咳咳咳,大人也要白相相的呀。
来呀,来白相呀。
明天休息一天哈。本来请了三天假的.......感受到了社畜的无奈。
本章虽然短小,但是你们心有多大车就有多大多快哦并没有,求审核放过。卑微.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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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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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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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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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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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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