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武戳了戳斯江的脸,上楼把台灯挪来吃饭台子上,让他俩坐到一起看。顾东文往他们手边放了两个苹果:“来来来,排排坐,分果果,你一个,我一个。”斯江和景生抬头瞪他,看起来超凶的,顾东文的酒窝更深了,又放了个苹果在善让面前:“这姑娘醉了留一个。”
微醺的善让还捧着半杯啤酒不放,腾出手来去摸苹果:“大哥我没醉,真的,就特别高兴,事情终于都定下来了。对了,斯江今天还给我看她的日记,这个待遇你们羡慕吧?”
北武手背在她脸上贴了贴,滚烫的,笑着把她手里的杯子拿过来一口闷完,塞给她一杯温温的茶水:“羡慕又嫉妒。”
“阿舅,舅妈看的是我的读后感,不是我的日记!”斯江无奈又解释一遍。
北武笑着点头:“我懂,斯江只有做了好事才会写在日记里给我看。”
“还有什么好看的姐姐什么漂亮的阿姨喜欢他,斯江你可别忘记记下来,偷偷给我看一眼啊。”善让朝斯江眨了眨眼,做了个鬼脸。
顾阿婆狠狠掐了儿子一把,压低了声音问:“你这次回来是不是招谁惹谁了?”
“没!”北武转身捧住善让的脑袋狠狠地揉了揉:“说什么呢你,还没醉?没醉?”
“阿舅只喜欢舅妈你一个人。真的,真的,真得不能再真了!”斯江记起以前斯南捅出来的漏子,大声宣布。
善让甩甩脑袋,在北武手里抬起头,平时明亮的眸子氤氲了一层雾气:“喜欢是不够的,真的,真的,要比喜欢还要喜欢,要爱。”
北武轻笑着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爱,爱的,本人顾北武,只爱周善让一个,目前预计再爱十年二十年也不够。”
善让原本就酡红的脸颊更红了,她笑着紧紧抱住北武的脖子不放:“嗯,还不够,要一辈子!”
景生和斯江呆呆地对视了一眼,腾地都红了脸,跟着两颗脑袋都埋进了书里。斯江懵懵的,她好像真的不该在这里,应该进房里,却忍不住又偷偷瞄了舅舅舅妈一眼,突然胸口就胀胀酸酸的,有点想哭,她再低下头努力看书,字却糊成了一片一片的,像云似的。
南红把最后一点白酒干了:“啧啧啧,腻惺色了恶心死了。顾北武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上个大学就把你弄成这幅腔调了?恐怖哦。”
顾阿婆一胳膊肘捅在她身上:“瞎三话四啥啊,夫妻两个人不就要相亲相爱?夫妻一体,一体你懂伐?你不要老是忙什么时装什么表演,家都不要了?将来有得你后悔的。”
南红嗤笑了一声:“赵彦鸿去汕头跑船了,到底是谁不要家啊,再说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顾东文有点意料之中又有点意料之外:“什么时候去的?”
“前天跑来跟我说的。”南红托着下巴:“说汕头有个老板请他去跑船,一个月给他三千,奖金另算。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谁知道去搞什么鬼了,反正我跟他说清楚了,出了事别连累我和儿子们就行,他就写了个保证书。”
北武把善让搂进怀里,眉头皱了皱:“只要不是走私就行。”
“不知道。”南红没好气的说:“他杀人都跟我没关系,弄得像我逼他去的一样,神经病,十三点。”
“为了挣钱吧,我看他生怕养不起你。”顾东文叹了口气。
南红眉头一立,冷笑道:“看看,连我亲兄弟都以为他给了我多少钱养得我多舒服呢,帮帮忙好伐!就他那点被他爷娘抠完了剩下的钱,还不够我买两双鞋。”
顾阿婆紧张起来:“那你这些年花的钱谁给的?”她最担心南红外头出花头。
南红睨了姆妈一眼:“虾有虾路,蟹有蟹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吾嘛,靠牢棉纺厂,总归有花头格,阿拉屋里难道就只有顾北武会得弄钞票?侬放心,外头男宁送钞票吾是肯定勿收格。我嘛,靠住棉纺厂,总归有花头的,我们家难道只有顾北武会弄钱?你放心,外头大男人送钱我是肯定不收的。”
顾东文眨眨眼:“钱你不拿,东西你拿吗?”
南红不自在地掠了掠鬓边的发丝:“朋友嘛,送点礼物也是常有的,哪里算得那么清楚。”
顾东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南红眼波荡了一圈:“无功不受禄我懂的好伐,人家有事我也帮忙的呀,报纸要宣传了,电视台要报道了,产品要拍照片要寻模特寻摄影师了,啥地方勿要动关系?花点钞票能解决,不要太简单哦,人家都求之不得呢,我别的没什么本事,就是朋友多路道粗”
顾北武笑着接了一句:“总之雁过就得拔毛。”
“就是。”南红给自己倒了杯茶,理直气壮起来。
那边善让在北武怀里却突然哼唧哼唧呜咽起来,吓了大家一跳。
“顾北武!”善让晃着头,突然捶了北武一拳头。
“在,我在这里。”北武顺了顺她的背,低声笑问:“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坚持一下?”善让猛地一抬头,撞在北武下巴上,眼泪将掉未掉的,她呆了呆又继续发飙:“你只要说你离不开我,说你想要我跟你去美国,说我考不上也没关系,说我不上班也没关系,只要你说一句你不想跟我分开,我肯定不留校不留在北京,肯定会跟你去美国,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
她一口气问完,才觉得额头疼,伸手摸了摸,又闷进北武怀里轻轻抽泣着追问:“为什么?为什么……”
面对着全家老小拷问他灵魂的眼神,北武无奈地笑了笑。
为什么呢,因为善让你也绝不会说同样的话用同样的理由来留住我啊。比喜欢还喜欢的爱,大概就是这样吧。不要委屈,不要牺牲,不要将就,才能长久。
南红站起身:“册那,顾北武侬只戆徒,还是勿懂女宁,将来有得侬后悔了。”
北武微微笑:“我这辈子也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景生和斯江不约而同抬起眼看了看对方。
这句话我以后要用,斯江扬了扬眉。
景生也扬了扬眉,这也要吃独食?小样儿!
十一月中,南红所在的服装表演队正式成立了,十二个小姑娘七个小伙子全部来自纽扣厂雨衣厂等工厂车间,万里长征总算踏出了第一步,她却更加焦头烂额。先是她万般不舍地拿出自己珍藏的国外杂志,明明是为了普及时装和模特概念,却被不少人暗中向上反映有传播黄色内容的嫌疑,女模特露肩露胸露大腿,还有只穿两片薄薄的小布的,容易带坏年轻人,给社会造成不良影响。局里都来了干部找她谈话,一谈就是一下午,一个礼拜要谈两次。
南红甩脸色给张经理,说自己不想干了。张经理急得开了好几次会,再三强调要改革要开放要解放思想,有什么意见当面提,不能拖后腿使绊子,更不能扣帽子搞举报。如此这般折腾到十二月底才消停。却又有表演队的几个年轻人来找南红说要走人,原来表演队没有独立编制,这些孩子从厂里出来都算业余的,工资还是四十五,没了加班费和奖金,表演一场只能拿一块五的补贴,还被家里爷娘说成不务正业,他们自己心里也总别扭着,总觉得时装表演是不正当的工作,有点抬不起头来,加上每天八小时的培训枯燥又辛苦,没完没了地站,没完没了地走,培训场所也不固定,筹办到现在三个月已经挪了三次窝,他们觉得没意思,想回纽扣厂雨伞厂继续做工人,也有女孩想回去一边上班一边自学,来年要考上海外国语大学。
南红好不容易才选出来这么几光人,只能咬着牙给她们做思想工作。
“怎么不正当了?我们身上可背负着整个服装公司的希望呢。”幸亏南红耳濡目染了棉纺厂党委书记妇联主任工会主席的那套:“你们知道现在公司库存的面料有多少?光格子布条子布就有六十万。”
年轻人们都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南红喝了一口加了冰糖的菊花枸杞茶,以情动人以理服人:“这些面料,要设计成老百姓喜欢的款式,好看又好穿,才能变成钱,才能保障到公司三万多职工的工资和奖金。怎么卖?嘴皮子上下一嗑就有人来买?想得美哟,做梦。”
她柔柔嗲嗲的声音突然甩出这么凶凶的一句,年轻人们笑作一团。
“只有我们表演队的演员们先穿上,自信大方地展示出这些款式最美的一面给经销商们看,他们才会被打动,才会下订单。你们想一想,年初五的内部演出,全国的经销商都会来看你们演出,你们就是公司的财神啊,是不是责任重大?谁还能比阿拉更正当更重要?”Χiυmъ.cοΜ
年轻人们不由得纷纷点头称是。
“你们再想想,已经辛苦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有点成果了,现在退出,白辛苦了呀,到时候给公司做出大贡献的没你,气伐?回去了还要被人说闲话,是不是做得不好不合格才回去的?工厂里的人有不说闲话的人伐?”
年轻人们哄笑起来:“没!”
如此这般,终于安定了军心。南红把自己做的计划书扔给张经理:“老张你看着办啊,反正一场只给一块五肯定不行,小鬼们班车也没,公交车票每天都要自己出铜钿,公司必须报销啊。还有,我们表演完要是推销不出去,没话说,但要是帮公司卖出货了,得给孩子们发奖金,发多少你们领导看着办,必须有这个名目。”
张经理被她弄得没办法,只好又去开会。总算在年底敲定了新条例。
这时候的阿克苏,却已经大起大落了几次。期间已经经历了一千三百多知青绝食一百小时,去乌鲁木齐的路上卡车翻车导致三名上海知青死亡,十二月十一日,阿克苏地委发布232号文件,给所有上海知青签发户口。
顾西美和陈东来再三商量,决定办好户口转移手续先带着斯南返沪。二十三号她才办好手续,教育系统二十四号给她办了人事关系转移,至于回上海怎么落实工作,西美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她赶着收拾行李,又去邮局寄了好几箱衣物。不料二十六日,沈勇、朱广茂和这次知青返城活动的领头人欧阳等人被捕。曹静芝和孟沁把三个孩子托了过来,请西美帮忙带他们回上海。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小朋友开学,把更新提前了。谢谢。明天不更哦。
后天正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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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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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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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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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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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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