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顾北武陈斯江>第 60 章 第六十章
  顾北武用的是商务部的介绍信,房间在新东楼。晚饭后他到咖啡厅尝了尝全国最高档的咖啡,可惜他在这方面比起顾南红差了不是一点点,加了奶加了糖后,感觉不出和上海牌咖啡茶有多大区别,倒是不加奶和糖的时候,咖啡苦涩中还带着点酸的回味,似乎更好喝一点。有位女服务员微笑着问他还需不需要再加一块方糖,他笑着摇摇头,说了声过年好。

  除夕夜对于外国人而言,只是一个普通的星期六,咖啡厅里人还不少。北武坐在角落静静地等善让来和他会合,仔细听了听,播放的歌曲似乎是一首法语歌,看来最近有人数不少的法国旅行团入住了。

  善让和他提过,有机会想去法国看看。比起英国美国,女性似乎更喜欢法国,不知道是不是“浪漫”这个标签的缘故。她最喜欢的两位凯瑟琳,一位凯瑟琳德纳芙,是法国人,从白日美人到前进或死亡,她一部也没落下。另一位凯瑟琳赫本,看起来像法国女人的美国女演员,猜猜谁来吃晚餐她至少看过三遍。这大概也是她那个种族歧视问题的来源。但是北武更喜欢英格丽褒曼和卡萨布兰卡,他觉得善让的五官脸型和英格丽褒曼有五六分相似。

  北武曾经揶揄她是否因为凯歌食品厂门口那朵白兰花而爱屋及乌,她懵然不知,说到凯歌食品厂原来就叫凯司令咖啡馆,她哈哈大笑连连点头。北武想到这个,嘴角不由得又翘了起来,他没说的是凯司令和catherine或katharine一点关系都没有,倒和某位军阀司令有货真价实的关系。

  拉回这段跳跃性的思维,北武惊觉自己是百分之一百陷入爱情里的男人了。身边的点点滴滴,总会让他联想到善让,她曾经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想过什么,一笑一颦,一嗔一憨,自然而然地映入脑海,然而这种“想”丝毫不费力气不占地方,令他倍增了对生活的信心,看什么都是美好的了。过去他总把普通人想得过坏,每每因为料中了他们人性中的卑劣而冷笑不屑,而现在他却愿意做更善良的预设,这无疑也是“爱情”的力量。

  这时,善让那和英格丽褒曼极相似的嘴唇突然浮现了出来,就算是在北京的寒冬,她的嘴唇仍然像玫瑰花瓣一样,饱满润红。她喜欢大笑,笑起来的时候两颊鼓鼓的,鼻子会皱起来,平白多出一团孩子气,令他有点下不去嘴。

  北武换了个坐姿,垂下眼眸,咖啡杯的边缘有一条深色的印记,他考虑等下是不是应该先刷牙再去亲吻她,鉴于还没有实战经验,今晚要达成善让的新年愿望全靠耳濡目染和几本刚复刊的大众医学。北武对自己的理解能力和空间想象能力虽然很有信心,但临阵磨枪的紧张忐忑感依然不请自来了。

  和万千弄堂里的小囡一样,他四五岁就被迫启蒙了性知识。顾家那时候还没钱搭阁楼,父母床对面就是一张高低床,上面睡着南红和西美,下面睡着他和大哥。上下两块布帘子一放,隔出了男和女、成人和孩子的不同世界。xiumb.com

  他被床板咯吱咯吱的声音吵醒,茫然地坐起来,就被大哥一把按了回去。大哥当时已经读高中,听壁角听出了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十分娴熟地捂住了他的嘴:“嘘,大人在办事,别出声。”后来幼儿园里出了一起乌龙事,有小朋友嚷嚷父母总在半夜打架,刚毕业的小老师请居委会主任上门调解。等他明白办事或打架的真想后,每次听到这两个词,不免都有点一言难尽。

  顾东文二十岁的时候已经谈过好几个女朋友,该办的事都办过了,该打的架也打过了。

  顾南红从小就懂得利用异性对自己的好感,她对自己的男朋友们讳莫如深,因为曾经一只脚踏进了电影界,选择对象的第一要求是高大端正,又因为青春正好时遇到了六六、六七年。第二要求就是“三有青年”:有好出身有好工作有好收入。

  顾西美长着西施般的江浙美女面孔,却有一颗向阳的红心,两手忙于钢琴,红心专注爱国,直接奔着陈东来在新疆共同建设祖国从一而终去了。

  而顾北武自己,十八岁串联各地武斗文斗,后十年投机倒把挣钱养家,在方树人那里才体会到情窦初开的滋味,却被一盆冰水浇了个透,偏遇到天灾人祸不断,儿女私情变得极其渺小,他一步跨入了中年人的忧国忧民境界。因此,他在男女关系上还是一片空白。

  三十一年的空白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系里另一位三十二岁的同学,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大家起初看他,难免有些欲言又止,接触西方信息多了,甚至有人用“那是你的自由”的借口打探他是不是对同性有特殊好感。特殊好感他肯定没有,但是对于这种打探他很是反感。后来和善让公开了恋爱关系,又有人装作神秘地来提示他善让的家庭情况。他很讶异于自己对此毫无反应。可见他对善让的喜欢胜过了他的自卑和自尊。

  看到善让出现在咖啡厅里,北武赶紧站了起来,却有一个高鼻深目卷发的年轻男人抢在他前面上去用日语和善让搭讪。

  善让笑着摇头:“对不起,我是中国人。”

  那人有些失望,换了普通话:“哦,原来你也是中国人。”

  顾北武上去牵住善让的手:“大家都是中国人,就不用客气,大过年的,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那人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没,没什么,就是认识一下。”在顾北武犀利的眼神下他又堆起笑容:“我是北京电影制片厂的演员,姓李,专门出演电影里的外国人角色,觉得这位女士气质很好,想问问她有没有兴趣扮演一位日本友人。”

  北武笑着问善让:“你怎么看?”

  善让婉拒了邀请,挽着他的手臂往电梯方向走。

  “这人真奇怪。”善让在电梯里有点紧张:“看起来倒真的有点眼熟,好像什么电影里看到过的。”

  “他是为了出国。”北武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发现你不是有钱的外国富婆后,他很失望,又怕你男朋友揍他,才胡诌什么邀请你出演日本友人。”

  “啊?”善让瞠目结舌:“你哪里看出来的?”

  北武不禁挑了挑眉:“一眼就看穿了。你要不信明天走的时候看一看,我保证他每个周末都来这里钓鱼。”

  善让哈哈笑:“你这个词十分精准形象还很幽默,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肥鱼一条。”

  有了这么一个小插曲,两人进了房间后气氛依然十分轻松。

  这夜,长安街上的鞭炮几乎没有停过。顾北武发现新年愿望的确是件不容易办好的事,偶尔的确需要用上打架的力气,甚至比打架费力多了,而善让的确是一条爱扑腾的鱼,又鲜又美,要做到如鱼得水相濡以沫,光有体力绝对不行。

  一疼就扑腾善让鱼同志事后表示:亲爱的美奈子,你将是我永远的朋友。如果可以,我想送你一面白求恩大夫的国际人道主义精神锦旗。如果可以重来,你能否多给我两瓶那种神奇的油。简称神油

  大年初一的早上,善让从鞭炮声中醒来,发现北武开着床头灯正在看他手绘的结婚证书,大概因为过年的原因,昨夜楼层上并没有查验身份证件的服务员,这张惟妙惟肖的结婚证没有派上用场。

  “顾北武31岁,周善让,27岁,自愿结婚,经审查合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关于结婚的规定,发给此证。一九七九年一月二日。”

  “伪造国家证书,顾北武,你被逮捕了。”善让拧了他一把,埋进被子里笑。

  “这不是伪造。”北武一本正经地解释:“这叫预支。”他伸手摸进去挠她痒痒。

  “谁说要自愿跟你结婚了?”善让扭了几下,笑得不行:“昨晚上才叫预支。”

  “这倒也对,根据国外流行的信用卡使用方法,预支的钱必须归还,我可以昨晚预支现在归还。”

  “流氓。”

  “本人顾北武,31岁,北大经济系学生,专职流氓阿飞,现申请预支耍流氓一次。”

  “哈哈哈哈哈。”善让反守为攻,压住了他:“来呀,互相耍流氓呀!”

  这天中午,离开北京饭店的时候,善让忍不住看了一眼咖啡厅,竟然真的看到昨晚那位李演员,他正和一位中年外国女友人谈得不亦乐乎。

  年初二,蒋宏斌在版纳州人民医院里听说顾东文跑了,一把掀翻了护士手里准备给他换药的盘子。

  “凌队呢?我要见凌队!”

  “我要出院,出院,给我办出院手续。”

  “不不不,我不要出院,前天刑警队不是还有人在外面的吗?今天怎么没看到?”

  他入院以来一直这么歇斯底里无理取闹,医生护士只当没看见没听见。护士长带着人来收拾,沉着脸教训他:“你以为这是养猪场吗?大吼小叫什么?”

  “我是病人!”

  “病人怎么了?病人是人,我们护士医生也是人。你摔东西就是不对。我看要请孙医生给你打一针,让你好好休息。”

  “不不不,别!有人要来杀我了。”蒋宏斌捂住伤眼滚下床:“护士长,求求你帮我联系刑警队的凌队,真的,有个疯子会来杀我的。”他见孙医生和两位知青办的同志走了进来,又嚎了起来:“顾东文跑了!他们怎么让顾东文跑了?他是犯人,他打瞎了我,你们为什么不把他关起来?为什么不让他坐牢!他会来找我的,他tm就是个疯子,你们知道不知道!”

  孙医生皱起眉头:“那人疯不疯我不清楚,但是你再不镇定的话,倒是很危险。”

  “对,我现在特别危险,真的,他要来杀我,你们相信我。”

  “他为什么要杀你?”知青办的老徐扶了扶眼镜,拿出纸笔来。

  蒋宏斌一愣:“因为因为我要带走我儿子!”

  老徐的笔停在纸上:“你为什么这么害怕顾东文来找你。之前不是你主动去他宿舍找他的吗?你们争吵起来,他打伤了你,自己要承担一定的刑事责任,他还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来找你的麻烦?再问一次,你和舒苏失踪有没有关系?”

  “没有!没有!就因为我当年强奸了舒苏,他就要我死!”

  “说话要有证据,你罪有应得,已经坐了十二年牢,他为什么还会要你死?如果他要你死,当初从你手下救舒苏的时候他就可以杀死你,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蒋宏斌口齿不清地反驳着,最终病房里的只剩下他一个人坐立不安,先前送顾东文坐牢的狠劲和得意消失殆尽,两个人换了过来,原来顾东文在明他在暗,现在却变成了他在明顾东文在暗,一想到顾东文变成了毫无顾忌的亡命之徒,蒋宏斌的伤眼又剧痛起来,差点被掐死的恐惧又一次笼罩了他。他甚至疑心是专案组故意放走了顾东文,他们发现了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到了年初五,每天杯弓蛇影的蒋宏斌已经疲惫不堪,知青办的人来来去去就是那套话,根本没有人关心他的安危,三夜没睡,这夜实在撑不住,终于检查了门窗后合上了眼。半夜他梦到自己又被那双铁环一般的手掐得死死的,根本无法呼吸,他喘着粗气坐了起来,昏暗中却差点撞上一个人。嘴一张就被捂住按回了床上,胸口被膝盖重重一锤,咯嘣一声,他感觉自己断了一根骨头,跟着一个枕头压住了他的头脸。

  蒋宏斌绝望地确认:是顾东文这疯子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经确认:是亲妈没错。感谢在2020070122:02:382020070220:2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等更号、阮大、倩倩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倩倩、美好、子炫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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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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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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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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