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慕容楚想不明白,就连一众被点中了定身之穴的墨门众人也想不明白,唯有盘膝而坐的陈庆泽,瞧向那道褴褛身影,目露恍然。
“原来如此...”正思忖间,忽见半空之中,一道雪白身影从青衫之上飞落而至,正是那雪貂踏雪。
不偏不倚,正入怀中,虽是坠落,但却凝少年柔和之力,不必思忖,也知是少年要与那慕容白剑招相交,忧心这雪貂伴身,会被两人交手的内力所伤,故以柔和之力送其送回。
明白了慕容白心意的陈庆泽,不再忧心青衫安危,也不再引气调息,而是怀抱雪貂,勉力起身,望向那道即将与青衫交错的褴褛身影,目中悲伤尽显。
酆都林深之上,慕容白单掌引柄柄木剑,交错成‘蛟’,比起少年手中神兵,略显寒酸,但正如慕容白口中所言,心中有剑之时,草木金石,皆可为剑,木蛟之势,丝毫不亚那两柄闪烁剑光的神兵。
再观少年,面上依旧不见丝毫惧意,即便心中对这疯癫之人不展剑境仍有疑惑,但手中断月、步光,已然正反双持,迎上疯癫之人的木剑之蛟...
断月展剑招,洒落阵阵希冀...
步光展刀招,掀起滔滔涟漪...
见得少年显露如此剑威,令墨门众人精神振奋,可还不曾维持一霎,却见慕容白所引的木剑蛟龙似以少年剑威为引,在众目睽睽下,渐渐相融,终呈蛟龙之形,将褴褛身形,尽笼其中。
此刻的慕容白,仿佛真已步入那无剑胜有剑之境,化身蛟龙之形的他已张血口,在众人震惊目光下,将少年双剑之光吞入腹中...
见得此景,众人哪还能安心调息,墨门众人,纷纷起身,老李更是涨红了面目,挣扎欲吼,便是陈庆泽怀中雪貂,瞧得木龙吞下青衫之景,亦是欲挣脱陈庆泽怀抱,欲冲上前去相助少年...
“等等!”相较众人的冲动,立身在前的陈庆泽出言阻住众人,不似众人各显忧,这豪爽汉子却满目悲伤,望向空中木蛟。
正当众人不明所以之际,却闻头顶异变再起,纷纷抬首,望向空中,只见木蛟再显腐朽之相,木屑如凋零花瓣,缓缓飘落,布满众人肩头,正当诧异之际,却闻轻微爆裂声响传来...
忙抬首相望,只见木蛟已然尽颓,如绿意之木化为腐朽凋零,随木蛟之形褪去,显出两道人影,并未交错,而是纠缠渐落,直至落定,依旧未分。
看似坠落凋零,但当坠地之时,却掀起劲风阵阵,如刀劈剑斩,凡风过出,尽皆斩落,这等威势,不下那穹顶剑阵之威。
万幸那巨蟒尸骸遮挡,运功调息的墨门众人才未被锁上,只不过那巨蟒尸骸却在这劲风席卷之下,被斩得满是剑痕。
数息之后,劲风忽止,林中重陷死寂,陈庆泽俨然已知发生了什么,不忍再看,只轻阖双目,侧首以待,但其怀中踏雪,却是不知,忧心主人安危,从其怀中一跃而下,化作腐朽林中一道白芒残影,疾跃而去。
虽在巨蟒尸首遮挡之下,只被掀翻,重新爬起的墨门众人,起身之时,已顾不得伤势几何,忙围拢上前,查看恩公如何。
老李想要一探少主如何,怎奈双膝伤势无法移动,只得央求尺夜相助,但却被尺夜劝下,只因少年曾将老李并那碧衣少女托付于己。
见尺夜不肯,老李执拗性子,当即便要动身爬向那木蛟坠落之地,正当此时,却闻少主之声传出...
“为什么!”少年自剑斩巨蟒,气势攀巅,与木蛟一战之后,终是开口,不解之声,便传林中。
顾萧怎么都想不明白,这癫狂之人为何在剑招相较之际,忽然收招,任由自己手中断月、步光,穿透胸膛。
即便嘴角已不住涌出鲜血,癫狂之人仍是保持着从容之姿,脊背挺直,即便两柄神兵透胸而出,依旧不弯其腰,听得少年之问,污浊面上浮现淡淡笑容。
宁走阎王路,不入慕容谷。
无情之谷,有情之人。
分明有爱,却装无爱,慕容白既已对自己有了决断,便不会再有犹豫,望着眼前少年,青衫虽污,却难掩稍侠气,曾经的自己,似也是这般,勉力吞下口中腥甜,淡然开口。
“你胜,我败尔...”
少年不是刨根问底之人,但眼前人明明已有那无上武境,明明可以施展剑境...却为何生出求死之心。
不解,疑惑,令少年呆立当场,以至于不知该不该从他胸膛抽出双剑,也不知了,自下无归山来,死在断月剑下的皆是凶恶之徒,如今这人的求死之举,甚至让少年产生了自疑。
踏雪身影,最先赶到,瞧见主人无碍,立时大喜,喉中“嗡嗡”喜声,虽还慑于那褴褛之人威势,不敢近前,但也已手舞足蹈。
墨者众人,亦同赶至,瞧得此景,终是长舒口气,正欲上前,却闻衣袂之声响起,回首望去,见那持箫汉子已蹙眉而至,众人皆感他相助恩公之情,纷纷让开道来...
陈庆泽似早料到了如此结局,行至两人身前,定定瞧着当年曾败自己的对手片刻,终是一声长叹,轻声开口。
“白兄...这是何苦...”
慕容白只觉脑中意识已渐涣散,但当听得陈庆泽之声,似回光返照般,眼眸之中显出些许光彩,缓缓开口。
“若你是我...下半生...需每日饮血...度日,你会...如何...”
沉默片刻,陈庆泽微叹开口:“当年你已能败我,又何必急于求成...”
慕容白未再多言,而将目光转向面前少年:“你为那碧衣姑娘而来,既已寻得...速速离开...为好,莫要为了虚名...再闯下去...”
听他开口,少年似才回过神来,断月、步光早已断其心脉,即便医仙再世,也难相救,知是将死之人善言,干脆如实而答。xǐυmь.℃òm
“我闯谷而来,并不为虚名...实乃挚友被困...虽已寻到了人,但还有两人...寻不到他们,我不会离开...”
浓雾散去,穹顶晨日之光正映照在少年满凝星光双眸之中,闪烁出的朝气,与已显颓然死气的慕容白双眸截然相反...定定瞧上片刻,虚弱再言道:“莲花山上那人,胜我百倍...你还敢吗?”
“实不相瞒,与你交手,我已难敌,若那莲花山上之人,胜兄百倍,我定不是他的对手...”面对将死对手,少年并未隐瞒,反是实言相告。
听得少年言语中已有退缩之意,正当慕容白眼眸之中显出一抹失望之时,却听少年话锋忽转。
“但这世上,偏偏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亦要为之...”
抬眸正瞧见那双凝聚晨日光芒的双眸之中,满是坚定,慕容白死气双眸,又显光彩,眼眸微移,望向远端碧衣少女,面上斑斓毒色,正是中了青儿之毒的迹象,强忍长剑穿胸之痛,缓缓抬手...
一旁墨门众人见状,还道他欲拼死一搏,欲运功戒备,却被少年与陈庆泽同时抬手止住,只见那双颤抖的手掌,从褴褛衣衫之中取出指宽小瓶,缓缓递来。
“那姑娘蛇毒...此药可解...若真有一日,你们闯入莲花山...若...适才那女子...要放她一条...生路...”
少年适才也瞧见了这疯癫之人与那妖魅女子情愫之举,稍忖一二,当即伸出手来,接下了递将而来的指宽药瓶,郑重应道:“我答应你...”
释然一笑,还欲开口,却因心脉受损,呕出血来,抬首望向穹顶,明明是晨日之光,眼中却如无星夜空,慕容白知自己死期将近,勉力运功,强撑开口,似是濒死之人的呢喃自语。
“慕容...谷,本...不该这般...一切皆因...那残卷...而起,不仅...是我...师父...也因那残卷...性情大变,那残卷...似会放大心中贪婪之欲...我曾在研习之时,生出幻觉...瞧得一双邪恶之瞳...好似...好似...”言至最后,似已无力,声音渐微,几已不可闻。
少年此前就有疑惑,这等天资的高手,十年前已能凭御竹成剑之招胜了陈大哥,却为何还要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去习练什么残卷之功,尤是他提起了这慕容谷中最为神秘的谷主,似也习练此功,若要救出天涯大哥与咫姐姐,还需对着功法多几分了解才是...
带着这等心思,不由凑近几分,不过濒死之人,并未在言及那所谓残卷,反是在口中喃喃着先前那妖魅女子,手持碧玉发簪时轻念之言。
“谷外...花开日,双栖...朝与暮...”
呢喃数遍,那双满是死气的双眸似重燃一瞬光彩,便是无力低垂的头颅也再度昂起,望向早无浓雾遮挡的林外...
那是妖魅女子被‘照影’剑主带离的方向,亦是莲花山的方向...
陈庆泽摇首而叹,似在为失了惺惺相惜之对手而悲,少年亦陷沉思,不知道是在思索此人口中提到的那邪门残功,还是在体味此人濒死之际所言,直至远端林中尺夜开口呼唤自己,这才猛然回神。
蛇毒解药已然到手,霖儿已有救了,当即将此人尸首暂时托于陈大哥,随即施展轻功一跃而至,自己心中挂念的碧衣,那稍显苍白的面上,斑斓之色愈浓,不知何时,已然睁开双目,杏眸就这么静静望着跃来的青衫。
将手中双剑,收入剑匣,伸出手来,轻轻抚去额间散发,虽未开口,但只目光相触,却已胜过千言万语,若非姑娘毒伤在身,只怕这二人就要这么对视下去。
少年将手中解药,交予尺夜手中,而后回首冲少女显出酒靥,安抚开口:“放心就好...”
见得少年面上污浊,那身青衫比起疯癫之人的褴褛也好不了多少,知他这一路而来,定是吃了不少苦,或他所受之苦,更胜自己身中之毒,勉力吞咽着早已微干的口,虚弱道:“我...怎会...不放心...只是...你莫要...忘了...将这一路上的有趣儿的江湖故事...说于我听...”
此言一出,二人似同想起柳庄之外的风雪庙中,少年侃侃而谈,少女静心聆听...不由相视一笑...
四目对望,似直至身旁尺夜开口,方才回神。
“木兄弟,这解药没问题,不过我尚未恢复,手抖无法运针,我来说,你来运针,为她祛毒...”
少年闻言,当即从尺夜手中接过解药与银针,随即依尺夜之言,暗凝内力灌注银针之中,认穴施针,为少女祛毒...
却说陈庆泽,带上梦、夜二位兄弟,在墨门众人相助下,将慕容白的尸首,于林中掩埋,随后望向早已死在双剑木蛟对招下亡于林中的酆都红袍,也将他们的尸首一并掩埋,而后行向那身着红袍,仍在调息的红袍...
慕容楚早将一切瞧在眼中,他虽伤势不轻,但早能移动,只不过为了谷主大计,佯装受伤,瞧得慕容白死在少年剑下,心中暗惊,不过却不是惊于慕容白甘愿送死之举,而是惊于师父早已料定了慕容白绝不会活着回往莲花山。
慕容白临死之声虽轻,但却被暗中运功的慕容楚听得一清二楚,残卷功法令其走火入魔之言也听得真切,心中犹豫顿生。
“师父令我带着炼师兄混入这些人中...只要事成,便会赏我锁魂袍与一窥残卷,可见过残卷之人...炼师兄已成了人傀,而白师兄那不人不鬼的下场...”
正当思忖犹豫之际,却觉步履之声传来,稍稍感知,便查是那持箫客行来,知此人乃是曾与白师兄旗鼓相当的人物,眼下自己非其敌手,且师命在肩,担心露出破绽,慕容楚当即紧闭双目,默默倒运心法内功,待得此人步履临近一瞬,倒运功法所受之伤立时发作,张口便是血雾喷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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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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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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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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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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