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就像是一个可怜的蘑菇,在台阶上翻滚着跟头,最终被风不知道卷入了何处。
丛也看着霍仙姑,开口安慰:“怎么冒着这么大的雨来了?来了也不进府里坐?”
霍仙姑吸了吸鼻子,眼泪又往下滚:“我才不去!”
“丫头被卖,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丛也知道霍仙姑想要听些什么。
当这句解释的话说出来的时候,霍仙姑眼泪像是水龙头,被拧紧了。
她委屈地望着如今已经比她高一个头的丛也,颤抖着问:“那你喜欢她吗?”
丛也摇摇头。
霍仙姑一下子笑开了。
瞳仁儿浸着泪水,越发清透。
小姑娘的心思在此刻清澈透明的如同一面镜子。
丛也在这面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面容和霍仙姑的心意。
“那你喜不喜欢我?”
霍仙姑带着期待和紧张,背在身后的手攥紧了裙角。
她和丛也青梅竹马,从九岁起见到丛也第一面,她就很喜欢丛也。
随着两个人年纪的增长,她知道她以后一定会嫁给丛也,她也天真地以为丛也会娶她。琇書蛧
直到昨天的事情传来,霍仙姑终于开始心慌和自我怀疑了。
丛也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喜欢。”
霍仙姑的脸颊像是瞬间被点亮,她的笑容是乌云都遮不住的明媚。
可是这抹欣喜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
因为丛也的话并没有说完,他还有更重要的下面一句。
“对妹妹的喜欢。”
霍仙姑耳中一阵轰鸣。
眼前雨水连天,世界像是被人拿起晃动了一下,所有的顺序都错位颠倒了。
比如丛也不会娶她,丛也只是拿她当作妹妹……
她浑身像是针扎了一般难受起来。
她是霍仙姑。
是霍家的姑娘。
身上没有一处可以挑剔的地方。
无论是哪个男人,都不会想要拒绝她。
可是丛也……
他竟然拒绝了她!
霍仙姑武功不赖,可是此时她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拿拳头砸丛也的胸膛。
“你真是个混蛋!”
霍仙姑没有流下眼泪。
她的眼眶酸得发烫,但是她才不要在拒绝了她的丛也面前掉眼泪。
“我才不是你妹妹,我是你姐姐!”
她想说的话太多,但是骄傲只允许她说出了这么一句状似让人哭笑不得的话。
是的,她十九岁,丛也十八岁。
一直以来却是十八岁的丛也在哄着她,迁就着她,以至于她有时候会忽略丛也比她年纪小的事实。
丛也曾经给她的爱太满了,让她以为这就是爱情。
霍仙姑紧咬着下唇,在察觉到眼泪快落下的那一刻,转身踉跄着走进了雨幕之中。
她没有打伞,身影被雨水和烟雾笼罩。
丛也上前了两步,伙计立即拦住他:
“哎呀!还是我去送送霍小姐,您要是去了,霍小姐对您的感情不又得死灰复燃?”
伙计明明也还是个青葱少年,却跟个情圣一般地摇摇头,撑着雨伞追了出去。
伙计说的有道理。
丛也傻站在原地片刻,转身朝着府内走去。
这时候他才发现,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落满了雨珠,头发和长袍都被打湿,形容也颇为狼狈。
他抹了一把脸颊,心想着这算是什么事儿,他望了一眼淅淅沥沥的雨水,打算顶着雨回小楼洗个澡换身衣服。
他走出可以避雨的房檐,预料之中的雨水却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丛也抬起头,他头顶的半边天空被一把泛黄的油纸伞遮挡。
雨水敲在伞面,像是一曲琵琶。
他回头,目光被身后的二月红占据。
他们距离很近,丛也能更加仔细地看清二月红。
很少有人的眉眼能做到像二月红一般优雅俊俏、深情内敛。
发丝乌黑,脸型流畅,一双风流多情的双眼被浓稠的睫羽散去了风情,只剩下莫名的柔和与温顺。
“走吧,师傅送你回去。”
这一句话,在这连天的冷雨中,给丛也的心里注入了一道暖流,他全身仿佛都暖和起来了。
“嗯,谢谢师傅。”
丛也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一滴雨恰好从他的鼻尖滑下来,落在了二月红撑伞的手背,顺着他的手背滴落在地上。
二月红睫羽一颤,仿佛这雨不是落在了地上,而是敲在了他的心上。
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让二月红心中生出了一股失控的不安。
……
丛也和霍仙姑再也回不到从前。
霍仙姑再也没来红府找过丛也玩儿。
哪怕是过年,霍府前来红府拜年的身影中,都不曾见到霍仙姑。
1931年是新的一年,丛也终于正式迈入了成年人的世界。
他不再是虚岁十八,而是真正成为了十八岁的大人。
阿婆的身体在这一年急转直下,最终没能熬过秋天,就如同秋叶一般骤然消逝了。
丛也和陈皮谁都没哭,伤心被埋入了心底深处。
阿婆死时,没有遗憾,她只有一个要求。
丛也和陈皮要一直好好的。
丛也不知道陈皮是怎么想的,但是他记住了阿婆的遗愿。
无论发生了什么,人生始终都是要继续的。
长沙城街道上,一个算命的小摊子摆在不起眼的街道尾巴上。
半天也等不到一个客人登门。
摊主戴着一副黑色圆框眼镜,一身道士的搭配。
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旁边正坐着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俊俏到了路过的行人都要瞅两眼,直到脖子发酸为止的程度。
“欸!我说你和那霍家姑娘是怎么了?”
摊主丝毫不在意生意,扭过头好奇地问着身边仰靠在躺椅中的少年郎。
丛也掀了掀眼皮,无奈:“八爷,你一大把年纪还是个单身汉,就别好奇这些事情了。”
齐铁嘴哎哟一声,拉下了眼镜,愤愤不平:“什么一大把年纪?我可还没三十岁呢!”
秋高气爽,丛也忽略耳边齐铁嘴叽叽喳喳的声音,开始放空脑袋。
齐铁嘴说得口干舌燥,转头一看,丛也这厮正发呆呢。
他瘪嘴,无名火起,但又想到了什么,露出了神秘兮兮的笑容。
“你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齐铁嘴故弄玄虚。
丛也觑了他一眼:“什么?”
他和齐铁嘴意外合得来,这一年的相处也就频繁了起来。
齐铁嘴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丛也果然略带好奇。
“鬼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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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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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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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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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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